昨天的却一幕一幕清晰地烙在他的脑海里。而曹文明明知道,只要他拿出师长的架子,他就不敢动、不敢反驳,也不敢忤逆了。他只能困在他的威势之下,随意任他拿捏。他就是这么地欺负他。
眼看着钟奕倔强又委屈的样子,曹文心里也不好受。怎么了呢?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变成这样了?曹文憋着火,钟奕也不肯低头,两人正对峙着,方尧抱着一饭盒过来了。他不知情,跑到曹文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曹老师。”
曹文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那声“老师”是那么的刺耳,曹文答应的那瞬,钟奕扭过身子就跑了。曹文心里一急,待要去追,方尧却拦在面前打开了盒子:“看,蟹粉小笼包!我好不容易从大师傅那抢的呢。”
曹文低头看他,方尧仰着脸,额头上沁满了汗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曹文从那只饭盒里捡了只包子塞嘴里,道:“好吃。”
方尧眯起眼笑了。
第三十一章
曹文和方尧一起出现在片场,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曹文没好气:“看什么啊,不用干活啊?”
所有人齐刷刷地低头,各忙各的。唯有张博乐呵呵地一面扒饭一面看手机,看得那叫津津有味。曹文一把夺过他的手机,狠狠踹了他一脚:“手机上有什么好看的,嗯?”
张博嘴里的饭都要喷出来了,捂着屁股傻笑:“那什么,我忙去了啊。”
他屁滚尿流地跑了,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全都当没看见。方尧瞥了一眼手机:“咦,老师,这上面有你哎。”
老师?
干净清脆的嗓音,饱含少年气,让曹文有一刻的愣神。钟奕现在很少这样叫他了,上一次还是在家里做那事的时候,他憋不住叫的。曹文胡思乱想着,看到手机上硕大的标题:烂片之王曹文被嘲票房,恼羞成怒暴打记者……后面的没再看了,气氛压抑,大家都恨不得躲出去,方尧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结果曹文只是骂了一句:“Cao,怎么没打死。”
一切照旧,所有人按部就位开始拍。但大家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不同,曹文的面容很严肃,骂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稍有差错便感受到死亡的凝视。这条暴龙发作起来那必然是摧枯拉朽之势,而更可怕的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前面酝酿得越久,后面发作得就越厉害。张博紧张得都不敢尿尿了,一个劲地看钟奕。然而今天钟奕也很奇怪,几条下来面无表情,只做好自己的部分,万事不管。他不得已,求助曹文的“小妾”,“正室”不管,难道“小妾”这样的小棉袄都没用吗,他还不信了!接下来方尧频频接收到张博的暗示,他慌得拨浪鼓式地摇头,他不敢。擦擦擦,这什么世道,这一天,大家都在等着头顶上的那只靴子掉下来。然而曹文始终控制得情绪很好,尽管好几次都到了发飙的边缘,还是让他忍了下来。只是演员们都惨了,不仅要承受拍摄的压力,还要被他惨无人道地折磨,像榨汁机一样榨干所有潜能。再来一条,再来一条,不停地压榨你的极限,力求分毫不差的完美。他永远都能走到你前面,抓到你想不到的那些细节。如果人物的框架是骨,那么细节就是rou。没有细节的人物是死的,你怎么走,你怎么坐,你怎么笑,你怎么悲伤,这里面分寸的拿捏太严苛,不符合他要求的都被打回重来,一次次重来,演员们的自信心崩溃,这个时候,他还要人家在崩溃中找那个moment。人被打碎重塑的过程,是很奇妙的。Jing神极度疲惫之下,会产生极度亢奋。在亢奋中,人常常能做到平时一些做不到的事情。而在曹文的镜头下,他会把你固有的观念全部打碎,重新塑造成一种曹文式的人物。他的个人风格太强烈,你会不知不觉被他同化,成为他电影里面的一个“符号”。曹文式人物,曹文式叙述,曹文式表达,统一形成一个曹文的“境”,去体会,去感受,这就是曹文的电影。
钟奕第一次拍他戏的时候便是如此,那时候曹文是不需要吃饭和休息的,他睡觉的时候曹文在,起床的时候曹文还在。他就在镜头面前连轴转,自己看景,分季节、分时辰地去看。他有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一些人物设定、分镜头脚本还有看景的记录。那时的曹文,很有魅力。他们骑着马在草原上看日落,抓那一缕辉煌铺泻在天地的色彩。日落的时候不是一种色彩在变化,而是好几种色彩同时变化。特别是草原上的天气风云变幻,一会下雨一会天晴,刚刚还火烧云蔓延天际,留下一片洒金、绛紫与黛青糅杂而成的云朵。接着黑云压境,黛青与绛紫吞噬洒金,只剩下一抹赤红,淌在水光粼粼的草叶子上。上半边天黑压压的,下半边天水漾漾的紫红。他们仿佛就蹚在血一般的红色里,一道彩虹凌驾而起,飞跃在头顶。
他们一起见过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经历过此生最艰难的时刻。没想到后来,竟也变成这样。说一句话都烦,见一面都嫌多的地步。
到了晚上,剧组还没放饭,生活制片不敢去问,想求钟奕。结果找不到钟奕的人影,曹文正抓着他拍徐平和刘育良的一场戏。她只好去找老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