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便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大姐么?”
当年没出嫁的时候,顾钰和顾抒顾拂姊妹两个常常有些明争暗斗,但随着顾抒被册为韩王妃,接着远嫁多年方才回朝,那些从前的小小龃龉,早就成了前尘往事。此刻听王夫人说起顾抒,顾钰一时愣住了,许久方才轻声叹道:“大姐确实命苦。”
“她命苦,是因为她的母亲自己就看不透,所以没把她教好。”王夫人那仿佛古井无波的眼神微微泛起了丝丝涟漪,一时想到了自己初入顾家门的情景,“你大姐的心高气傲全都是随了你大伯母。你大伯母和你大伯父当年也算伉俪情深,可后来因为后继无人,你大伯父活活被怄死,你大伯母那最后几年的日子,过得何尝舒心?她千辛万苦想让你大姐嫁得好,可却不想想,王府这种地方,岂是单纯凭着才学容貌就能站稳的!徒有一个韩王妃的名分,半个儿女也无,又不肯养一个庶子在名下,劝都劝不听,纵使娘家得力又有什么用?你嫁入保国公府这些年,当年的保国公还不是有些大家公子的毛病,如今呢?”
最初那些凭着妖娆勾引丈夫的那些女人,早就连骨灰都烂了!
顾钰想起府中那几个对自己敬若神明的姨娘和庶子,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娘那时候和我说过,不争朝夕。”
“女人没有丈夫的欢心,或是失去了丈夫,并不意味着就此失去了倚靠,但没有儿子,老来却必然凄惨,所以如果有什么万一,哪怕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也得养住一个!”王夫人侧耳倾听着外头戏班子入场时的喧闹,脸上却没有任何过寿的喜气,“我嫁给你爹的时候,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当年你祖母亲自和王家定下的婚事,因为两家门当户对,而在乱世之中,婚姻是维系两家的纽带。那时候,你爹其实有倾心的人,是他一个远房表姐。”
这种年代久远的事情,顾钰竟是从未从父母长辈口中听说,此刻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母亲说起这陈年旧事时的平淡口气,她忍不住第一次仔仔细细审视起了自己的母亲。见其仍是以那种无数贵妇效仿称赞的无可挑剔仪态端端正正坐着,她忍不住打心眼里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敬服。
“顾家那时候不过是地方大族,可你爹那表姐的祖父做过前朝侍郎,家境豪富,她到顾家时,和瑜儿的情形又不同,人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你爹和她一来二去之下便两情相悦,一度以为凭着两家是亲戚,这一桩婚事你祖母会首肯,结果却不防人前脚刚走,你祖母就给他定下了我这王家女。所以,初进门的时候,他对我很冷淡。而你大伯父和你大伯母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两相对比,那是我最难熬的日子,尤其当我知道你爹心里头是有别人的时候。”
而且那女人不是低三下四的婢女通房侍妾,而是比母亲出身更尊贵的千金小姐!从保国公府的孙媳妇熬到当家主母,顾钰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母亲的心情,本能地止住了开口追问的念头,只是默默地听着。
“这事情是你祖母亲口告诉我的。你祖母素来是明眼人,没有去训诫你爹,而是径直对我挑明了。你祖母说,倘若她那外甥女的祖父不是侍郎,而是镇守一方的武将,那么当初那桩婚事她必然会首肯,可是一个致仕侍郎,在盛世的时候是一方父母,子民俯首帖耳,可在乱世的时候,而且还人走茶凉,却根本一文不值,家境豪富更犹如吸引别人觊觎目光的靶子!她写信告诉她那表叔,劝谏召集子弟练武屯兵,可人家自忖多年书香门第的名声不予理会,所以她为了让你爹死心,给他匆匆定下了和王家的亲事。也就是那一次,你祖母说过,身为母亲,只要能保住家保住儿女,别的都可以不理会。”
按着妆台站起身来,王夫人对着镜子照了照那端庄素雅的一身行头,又淡淡地说道:“后来,你爹和你大伯父就带了顾家编练的家丁投效了太祖皇帝,上阵出生入死大战无数。而你祖母变卖了顾家祖传的那些田地,带着我们随着太祖皇帝的家眷辗转多地,虽则吃了不少苦头,但至少幸存了下来。而你爹的那个表姐,昔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却因为家中遭流民洗劫,一家人南下错投了王元通不说,而且还把她献给王元通为妃。王元通兵败之日,不但自己自焚,而且后宫都给杀尽了。就连他的家人,也在头一批入城的兵马扫荡下全都死了。而你的祖母,甚至没能为自己的亲眷收尸。”
这种乱世之中赤裸裸适者生存不容走错一步的哲学,听得顾钰毛骨悚然。她不想再去问已经故去多年的父亲当年得知那一连串讯息的时候,可曾有过悲伤愤怒痛苦,她只知道时至今日,世人看见的只有顾家的风光无二人丁兴旺。
“情愫只是一时的,婚姻才是一生的。”王夫人款款走到屋子门口,随即回过头看着顾钰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去见客吧。”
这一夜,卫国公府高朋满座贺客盈门。卫国公顾镇和嘉兴大长公主忙前忙后张罗,作为女婿而且接任了卫国公顾长风南京守备一职的保国公亲自出面替岳母Cao办寿宴,就连威宁侯顾铭和张琪夫妇也不远千里从京城赶回了南京。开宴之前,和顾铭张琪夫妇一块下南京的内官监太监陈海不但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