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学官这话也起到了缓和气氛的作用,众人皆在殿内巡看, 想要看看是哪一位先行画完了。
明姝就站在角落里,看着众人目光从她身上掠过, 却并不停留, 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这一刻, 她万分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弹琴。
否则路人甲光环一开,众人眼里可能就只剩琴了。
不过?苏学官怎么就能一眼看到她呢?
忽略这小小的困惑, 明姝快步走上前,躬身问礼道:“沈明姝在此。”
接着,便有两个书童捧着她的画作呈至阶上学官席位。
周围的学子见明姝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顿生好奇,皆是仰首抬目, 也想要窥得那画作画的是什么。
画作首先递给了席上专Jing画艺的秦学官, 那学官原本还维持着淡然的神情, 可在看到那画作内容时,眼中不免露出惊色:“这画……”
这画上画的不是山水花草, 亦不是虫鱼鸟兽,整幅画被分作四部分,每一部分都画着不同的人物:
一个面带怒色的中年男人,一个掩面痛哭的年轻女子,一个瘫软于座的年迈阿婆和一个神色懵懂的垂髫稚童。
若是寻常的人像画也无足为奇,可令秦学官震惊的是,这画却不是由墨汁所绘, 而是…… 学官盯着画作端详良久,眉头微微蹙起, 若是他没辨错,这画是用碳块画的。
可妙就妙在这画作上的四个人物各个栩栩如生,就连那面部的光影明暗、骨骼的凹凸起伏都处理得甚是Jing细。
男人半怒半哀的眼神、女子泛红的眼尾、阿婆神情流露出的绝望以及那稚童眼中透出的茫然都甚是生动,仿佛真的有这样四个人出现在了面前。
秦学官越是细看,眼中惊色就越浓,忍不住微微摇头,轻声慨叹道:“像极了……”
纵然是他这样览尽各朝画作、见过的画风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的人,也是头一回见到画风这般写实的作品。
就仿佛不是这画画出了这些人,而是这些人被框进了画里。
这位秦学官本就是个醉心画艺的,几乎忍不住当下就想追问这画师在创作这画时的相关事宜。
可在抬起头时他才突然想起,这是裁评学子的画作,若说出这话,岂不是要引起误会,于是强心按耐住心中激动,将画作传递给了其余学官。
待所有学官都看过这画作后,便开始了小声议论。
“奇是奇也,却不知所云。”一学官捋着胡子点评。
另一学官附和:“正是如此,此画意境有缺,只是神形相像而已。”
而那专Jing画艺的秦学官却反驳:“神形皆俱,情意牵人,笔触Jing细,如何不妙?”
“况且,不过两个时辰,能出此画,可见那小姑娘功底之扎实。”
学官们一时意见不一,而苏学官在看了看那画作后,抬起头,扬声道:“不知沈学子创作此画,可有何缘由?”
明姝早就在等说话的机会,听得苏学官的提问后,点一点头,合袖道:“回学官,对于此画,我确实有话想说。”
围观学子们见不到画本就抓心挠肝的,此时见明姝开口,顿时都竖起了耳朵。
“我这画中画的,是丧女的父亲、丧夫的新妇、丧子的老母和丧父的幼子。”明姝语速和缓,语气却有些低沉。
闻言,众学子面上显出惊色,显然是不明白为何沈明姝会在这比试上画这些东西。
而明姝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前些时日,我曾有翻阅书籍,了解到官衙捉凶的流程,无论是搜捕法还是检举法,我在了解之后,都感慨妙极,只觉我朝法度完善,在此之下,凶犯们几乎无处逃窜。”
听得这番夸赞之语,众人皆是微微颔首,高座上的景帝也半眯着眼,认真地看着这个在侃侃而谈的小姑娘。
“可也是在了解之后,我发觉其中也有可以稍微改进的地方……”
说到这,明姝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缉凶中极重要的一步,便是问询知情者,绘出凶手的模样,再张贴图画示众。”
“而由于技法原因,画出的人像会比较粗略,由此在捉凶之时也容易混淆,牵连到无辜之人。”
“此等错认现象常有,且在对民众检举进行排查、对城门处流动民众进行筛查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若能对此稍稍进行改良,自然是好的。 ”
听到这,席上部分学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是明白了明姝的用意,高位上的景帝做了个手势,便有宫人连忙将画作转呈给他。
明姝接着道:“我自知不才,可平日也喜欢钻研些画技,一日玩趣,尝试捉碳作画,却发现用起来颇为顺手。”
“之后,便突发奇想,翻越古籍后,倒是造出来一种使用甚是方便的笔来。”
“而后我发现,用此笔作画,可以将细节描摹得甚是Jing细,且在光影明暗、上色深浅上,也要比墨汁更好。”
“也正是用此笔,我琢磨出了一种新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