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睡觉,否则醒不过来不要怪我。”
我撂下狠话,唬住了那些深宅大院里娇生惯养的女人们。没人跟我说话,也没人在我跟前,个个躲得好像我是瘟疫一样。
我被狱卒单独领出去的时候,那些女人在我身后窃窃私语:“肯定是去跟她男人一起被吊死……该死……”
知道恩人是刘贵妃的时候,我脱口而出:“没想到贵妃娘娘会救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我猜班禾也想不到。
“班禾对本宫有恩,一报还一报,本宫从不欠人情。”刘贵妃说。
这话说得特别,不像个贵人说的,因为贵人们从不把自己跟小人们放在一处衡量。小人为贵人奉献一切都是应该的,而贵人是不会欠小人什么的。
我看着这个率直到有些鲁莽的女人,在心中感叹,刘贵妃的容貌和出身都不如皇后娘娘,甚至不够年轻,可她就能生下皇子,坐稳后宫第二的位子。许多人说,刘贵妃是个特例,我相信特例背后必有道理。一瞬间,我好像猜到了其中的道理:刘贵妃身上有人味儿——那种在贵人们身上早已绝迹,只在市井小民身上才能见到的东西——不够克制,不够Jing明,不够残忍,本能而原始的带有温度,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暖意。焉知皇帝喜欢刘贵妃不是贪图那股暖意?
“班禾呢?”我问。
刘贵妃露出歉意的神色:“男人都被发配到北方去了。你是女人,处置得慢一些,本宫还来得及救你。”
“这是哪儿?”我问。
“素心殿。”刘贵妃说,“班禾媳妇,你不能出去。待在这里,本宫才能保住你的命。出了这围墙,有些事就由不得本宫做主了。”
我信她的话。“只可惜,班禾没等到贵妃娘娘救他。”我哀叹。
刘贵妃指着窗外对我说:“班禾媳妇,你看外面,春天过去了,花儿都谢了,小草还绿着。‘一番桃李花开尽,唯有青青草色齐。’有些人是桃李,开不了几天就谢了。班禾是小草,风吹不倒,火烧不尽,去了北方也能活,你信不信?”
“我信!因为班禾是好人。做个好人,终归是有好报的。”我含着眼泪说。
日光从明亮的室外钻进黝暗的冷宫里,晃得眼前一片恍惚。刘贵妃逆光而立,悠然长叹,听着好像戏台上的念白——
“好人是该有好报,因为,做好人不容易。”
辛和妃的故事
在我的记忆里,暮春姐姐好像总不高兴,从来不笑,虽然她很美。
堂兄们都说,暮春小时候明明很爱笑,后来不知怎么就变了。
婶娘摸着暮春姐姐柔亮的长发说:“春儿,你不欢喜又如何讨陛下欢心呢?”
暮春姐姐面无表情地说:“女儿装不来。不过娘放心,女儿不笑,也不哭。”
婶娘不说话,只抹眼泪。
宫里对辛家女人的礼遇素来不一般,还没见着陛下,聘书上就已封了三品。
暮春姐姐顶着繁复厚重的头饰,穿着需要有人拖拽的长摆礼服,端庄地走到门口。
门外,一驾华丽宽大的马车正等着把暮春姐姐送入巍峨的皇宫。
暮春姐姐忽然停顿了,缓慢地转过身,在迈出辛家大门之前回望了一眼。那一眼没有落在任何人的身上,而是落在前厅高悬的匾额上——不争不怒——是辛氏家训,很简单、很好懂的四个字。每个姓辛的孩子生出来最先学会的都是这四个字,因为长辈们说这比名字更重要。暮春姐姐最后望了一眼家训,然后回身,踏上宫车,出嫁了。
我出生在八月,那天正好是白露,家人为我取名“仲秋”。
辛氏在宏朝史料中占据不少篇幅,因为辛家是钦定的妃族。
辛家是个古老的家族,许多年前从北海迁移来的。传说,辛氏是海女的后代。海女是北海龙王与凡人生的孩子。既然叫海女,那个混合了人神血脉的孩子必然是女儿。神都是无姓无氏的,“辛”该是那个与龙王结缘的凡人女子的姓氏。由此说来,辛家从源头起就是个母系的家族。
传说往往真假难辨,加上漫长的岁月与遥远的距离相阻隔,“海女后代”一说根本无法求证。不过辛家人身上确实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特点——后背的皮肤上长有鳞片一样的斑纹。斑纹始自后颈,顺着脊梁细细延伸至后腰,有点儿像鱼——也有人说像龙,可毕竟谁也没见过龙。既然没人见过龙,所谓海女之事多半也是杜撰的。如此离奇的传说能被人相信自然需要货真价实的凭据。辛家人的独特之处在于健康、长寿、貌美。凭这三条,就够资格为最尊贵的男人繁衍后代。
辛家有家谱记载的传承已有46代,超过一千年,有名有姓的儿女不少于二十万人。令人惊异的是,这一千年中,除了意外丧命和迫害被杀之外,所有人都活过了五十岁。活过一百岁的超过两百人,活过九十岁的超过三千人,活过八十岁的超过六万人,活过七十岁的已经难以计数。因为长寿者太多,在辛家,未过花甲而殇者,都算夭折。
更难得的是辛家人不仅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