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院里被老/鸨养大的,一定要说你是在尼姑庵里被尼姑们养大的。”
我穿着厚重的华服,顶着复杂的头饰,化着时兴的妆容,顺从地答应着,心中却在嘀咕:“尼姑庵到底哪里比ji/院好了?那些吃斋念佛的出家人在起火的时候只顾自己逃命,没有一个想到要救救襁褓里的孤儿。慈济庵烧毁了,个个有地方安置,偏没地方安置我。既然让ji院的人救了,就索性留在ji院里吧。没人关心我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会不会被迫卖身。”
太后年纪很大了,一张老脸皱巴得就像被热水洗坏的绸布。老太后把我的手搁在她斑纹密布的老手上,眯着眼仔细抚摸,又凑近来看我的脸,满意地对郭夫人说:“你这女儿模样比你还好啊。尼姑们都有善心,没让她吃苦啊。你看这小手又白又软,这小脸又圆又嫩。”
郭夫人用眼神示意我保持微笑,我乖乖地顺从,心中还在嘀咕:“有善心的不是尼姑,是ji/女和盗贼。”
然后,我被带到外间等着,有宫女拿点心给我吃,郭夫人还在里间同老太后说话。
虽然郭夫人说我“脱胎换骨”了,可我喜欢听壁脚的毛病一直没改。从宫里回来,我心有不安,夜里悄悄躲到郭氏夫妇卧房外偷听。郭府的下人们都被郭夫人支远了,夫妇二人的音量都没刻意压低,足以让我听个清楚。
“太后对那丫头满意吗?”郭将军问。
“很满意,已经应允婚事了,等天暖些就让陛下降旨。太后让咱们提前准备,接到圣旨就尽快成婚。”郭夫人说。
“之前太后有意让娘家跟咱们郭府联姻,可惜四个男孩没一个年纪合适的。要不是你想起那个丫头,哪能得着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这下咱郭家也是皇亲国戚了。”郭将军的声音里混合着笑。
“这样不是更好?贤郡王虽是皇长子,生母只是个奴婢,远比不上二殿下和三殿下。若不是娶了太后的侄孙女当正妃,哪有实力争那个位子。太后此番安排,也是要借你的力量保贤郡王顺利接班。毕竟拥立大事,没有武将撑腰是不行的。”郭夫人的声音里混合着得意。
“我以前只知道儿子越多越好,没想到女儿也有大用。”郭将军说,“幸好夫人把那丫头找回来了,若她当年真被烧死在尼姑庵了,咱们岂不就错过这绝好的机会了?”
“夫君真是实心眼。”郭夫人说,“就算那丫头烧死了,我随便找个年岁相同容貌出众的女孩来认她作女儿,嫁入皇家,难道还有人不愿意吗?那丫头丢了十八年,谁还认得出来,淑韵也未必就是咱们亲女儿。那ji/院老/鸨说的话能全信吗?还不是贪图钱财,硬讹了我四千两银子呢。”
“夫人莫气。和将来的荣华富贵相比,区区四千两银子只是小钱。”
“我知道。”
我觉得很冷,一个喷嚏快要升入鼻腔,我不敢再听下去,轻手轻脚地跑了。
我原本还有些怀疑,想这天上掉下来的显贵爹娘是不是真爹娘。现在我毫不怀疑了。就看我们都那么自私自利,贪图享乐,趋利避害,不知廉耻的劲儿,我就能确认没有比我们更像亲人的亲人了。当初,他们为了自己的快乐,背叛家庭私奔;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女儿远行。十八年后,因为需要一个女儿替他们巩固荣华富贵,便又费心把我找回来。这对夫妇根本不是鹣鲽情深,而是臭味相投。
过完清明,圣旨降临郭府:郭将军长女赐为贤郡王侧妃。
十六年后,贤郡王已经顺利登上皇位。老太后去世了,她的侄孙女如愿成为皇后。郭将军地位稳固,四个儿子都封了爵。我成为皇妃,封号是“运”,本来要赐我个“淑”字,合上我的名字,可我坚持要选“运”字——我已经学会读书写字了——拥立功臣之女,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我那皇帝夫君只唠叨了一句“这个字不大好听,有些生硬”,便不再坚持,随我心意了。
这么多年,他从未来找过我。
来找我的是花妈妈,她老多了,看上去已经是个婆婆了。“荇香被一个贩马的行商赎去作了小妾,在城里有座大宅。大宅的管家和宫里一个管事的是同乡。荇香出面作保,我花了二百两银子,让他安排我见你一面。”
“他好吗?”我问。
“就是为了他来求你的。”花妈妈扑通跪下了,“他被刑部的人抓走了,判了死/刑,下个月执行。”
我有点晕,缓了一缓,说:“他本事那么大,怎么还会被抓?”
“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哪有本事不大的?个个都是传奇,直到第一次失手。在江湖上行走,又有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失手?他当年没偷着佛像不就是失手?为了救你倒差点烧死自己。把他养大的老乞丐也曾是个厉害的匪头——不然你以为他那一身功夫是哪儿学来的——结果不还是倒毙街头。”花妈妈的五官皱得快能挤出苦水来,“我知道,你欠他的已经还了,所以救不救他,我不强求。他不让我来找你,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吧?刑部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三教九流的克星,他又是那么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