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却渐渐把女人驱逐出去,圈养在后宫和后院里,变成和监狱里的囚犯没有两样。听说你们万俟家和纥干家已经有人在学南人的做法,强迫家里的女人把脚裹小,让女人的脚畸形,不能走路,不能战斗,永远戴着无形的脚镣。我们是游猎的民族,母系的部落,现在竟也定居起来,还把男人/阉/割成为不男不女的怪物。有人管这叫做进步。多嘉族的女人们才不会承认这种进步!”纥干是多嘉族九大姓氏中另一个坚定支持南北和融革新政策的家族。
我听家里人说过,多嘉族中有许多人反对先皇帝的新政,可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反对者是如此众多,反对的力量是如此强劲。“南国富庶,物产丰盛,适宜定居。有了这片土地,多嘉族人再也不用万里迁徙,居无定所了。难道不是好事?为了适应这里的生活,做些改变无可厚非。”我稍微缓和了语气,尝试为陛下和万俟家分辩。
哥舒孜美不以为然道:“果然是贪恋春雨如酒柳如烟的南国,再也不想回风头如刀面如割的北地去了。”
“我们的男人被安逸驯服了。我们的女人被男人驯服了。我们再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多嘉勇士了。我们变得和被我们打败的敌人一模一样了。”斛律花冬摇头叹息着说。
“不管你们有什么说辞,陛下是不会容忍宝隐寺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的。”我懒得再辩是非,直接亮出底牌,明示她们我会将此处告发。
“万俟家的,看来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晓。”斛律花冬看了哥舒孜美一眼,转而向我说道,“宝隐寺是鸿嘉朝第一任皇帝的妻子——慈元太后建起来的。原本订的规矩是多嘉族九大姓氏的所有女人,不管婚配与否,都可以来此祈愿。那个时候,宝隐寺确实只是单纯的祈愿之地。先皇帝的后宫和南北和融政策,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多嘉族九大姓氏中有四家支持,四家反对,只有皇姓拓跋家尚未明确表态,而实际掌握拓跋家的人却不是刚刚继位的第三任皇帝,而是同样姓拓跋的皇帝生母,也是我的生母,慈敬太后。宝隐寺成为现在你看见的状况,并不是谁偷偷摸摸打造的法外之地,而是当年作为交换拓跋家支持的一种条件。慈敬太后与她的皇帝儿子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契约的,是先皇帝不想让契约的内容公开,慈敬太后才默许了。”
“所以,契约的内容是?”我问。
“皇帝可以建立后宫,多嘉族的男人也可以一夫多妻,不过必须允许女人保留一些自由。鸿嘉朝要推行南人的礼仪,束缚女人的自由,宝隐寺就成为女人最后的自由之地。多嘉族的女人可以在这里与情人约会。不管是丈夫还是皇帝都无权干涉。”哥舒孜美说。
“可,这如何分辨皇嗣的血统?”我问。
“所以先皇帝才会订下那条未生育过的嫔妃不得入宝隐寺的规矩。不管哪个嫔妃生的第一个孩子都肯定是皇帝的孩子。能确定这个就够了。这么多嫔妃,这么多孩子,已经足够皇帝从其中挑出一个继承人了。‘非长子不得继位’这条后宫人尽皆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吧?”哥舒孜美问我。
“规矩我当然听说过。我还以为‘长子’是像南方民族的传统那样,指的是皇帝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原来指的是嫔妃的第一个儿子啊。”我实话实说。
斛律花冬笑着对哥舒孜美说:“看来万俟家真是像南人一样教养子女。”说着指指我,“你看她,对多嘉族的旧事一无所知,一言一行已经和南人女子一模一样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如此说来,先皇帝故去后呼延太妃和吐浑太妃就离开皇宫长居宝隐寺,其实也是另嫁了新夫?”
“是啊。”斛律花冬答,“她们先在宝隐寺住了一阵,后来选中了新夫就跟着新夫去了新家,早就离开京城了。她们的儿女也都知晓她们的去处。不是跟你说了嘛,因为先皇帝要推广南北和融之政所以这些事情都没有大肆宣扬,但也不是什么不见天日的秘密。”
哥舒孜美接口道:“陛下为了获得哥舒、呼延、斛律和吐浑这四大姓氏的支持,必须延续先皇帝的做法,做出一些妥协,否则,多嘉族就要分裂了。何况,只有这四大姓氏还保有强劲的战斗力,能与南人抗衡。”
那是我第一次去宝隐寺的经历,也是最后一次。
宝隐寺没能长久存续下去,因为两年以后,支持和融与反对和融的族人都无法再容忍对方,多嘉族分裂了。哥舒、呼延、斛律和吐浑四大家族叛逃了。
多嘉族的武力一下损失了大半,鸿嘉朝必须更加安抚南方民族,更大力地推行南北和融之政。
那些死守旧俗的族人们选择了离开,继续过流浪的生活。他们去了比北地更远的地方。
我还记得四大家族叛逃的时候,后宫姓哥舒、呼延、斛律和吐浑的嫔妃都整装骑马,手持武器,离开皇宫,与家人会合。皇宫的护卫多是这四大家族的战士,现在他们要离去,皇帝也无力拦阻。我避让在宫道的角落里,目睹一个个策马飞驰的身影倏忽略过。一个赤马绯装的女子忽然停驻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是哥舒孜美。
她看着我,扬起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