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牌位的主位上供奉的君王是建昌昭帝。这位皇帝,就算搁在数千年来多如牛毛的历朝君王中也是不同寻常的。有多少君王眼明心却不亮;建昌昭帝五岁登基,天生有疾,目不能视,却在史册上留下了“明闻周达、慈惠仁爱、睿纯德慎”的美名。甚至,连建昌昭帝的遗诏都可成为范本,其中对身后诸事的安排无不周到稳妥,尽显其能,不失其德。后人在赞誉之时,唯独对遗诏最后“将‘梦贵人’牌位列入宗祠,与朕同享后世供奉”一句深感莫名。不仅莫名一个妃嫔的身后哀荣会被庄重地写入一位君王最后的诏书里公告天下,更莫名的是无人知晓这位被君王临死还要惦记的宠妃到底是何许人也。并非是后人粗心失落了记载,便是建昌时人也都心有疑惑,只是没处去问个所以。宫外的人说,不知昭帝何时封了这位贵人;宫里的人说,从没有人见过这位贵人。改朝换代以后,建昌昭帝的陵墓被盗。从盗墓人处传出过一个说法:建昌昭帝的墓xue中,有三具陪葬妃嫔的棺木,其中一具是空棺,里面只有女子的衣冠和陪葬品,没有尸骨。空棺上刻的妃嫔封号就是“梦贵人”。后世的研史者考遍了建昌朝的史书文籍,甚至野史稗官,都找不到这位“梦贵人”的事迹。唯有宗祠里的牌位和陵墓里的空棺能稍稍证明她的存在,可是终究无人能说清楚“梦贵人”是谁。对这个世界而言,她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你是谁?”
“我是你的梦。”
“可是,朕感觉自己还没有睡着。”
“做梦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有梦醒了才知。”
“所以,等朕醒了,你就不在了,是吗?”
“是。”
“你靠近些,朕摸不到你。”
“我就在你身边。梦是不能被碰到的,一碰就会醒了。”
“那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陪你,同你说话。你不想有人跟你说话吗?”
“想。平时只有白天母后和太傅会跟朕说话,到了晚上就没人跟朕说话了。擅自同朕说话的人,会被母后责罚。”
“在梦里说的都是梦话。说梦话不会被责罚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朕想听故事。你能讲吗?”
“你听过‘周公梦蝶’的故事吗?”
“《齐物论》朕读过,不,是听过。朕的眼睛看不见,太傅让人把书读给朕听。朕记得‘周公梦蝶’是《齐物论》里的故事。朕的记性很好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多人都在夸你。”
“真的吗?”
“真的。我看过所有人的梦。人在梦里是不会撒谎的。”
“听到你这么说真高兴。母后很少夸朕。”
“那是太后怕你骄纵。”
“母后也很少陪朕。”
“因为你太小,太后要替你署理政务。”
“可是,朕总有许多事情不明白。”
“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去问太傅。”
“连太傅也不知道的呢?”
“你说出来,或许我知道。”
“那你能告诉我,看得见是什么感觉吗?母后美吗?什么是美貌?”
“看得见是一种纷乱的感觉,就好像你面前摆了一百道菜,个个美味,你反而不知该吃哪个。所以,看不见虽然不方便,却可以让你专注,不被纷乱所扰。太后很美。美貌也是一种感觉,就像夏日的清风,冬日的暖阳,让你舒畅、欣喜,想把它留住,却终究是徒劳。能把清风、暖阳和美貌带走的是同一样事物,叫做时间。时间会让你长大,懂得更多。时间能带走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生命。有一天,时间会带走太后的生命,这叫死亡。”
“就像带走父皇那样。”
“是。所以你要快点长大,赢过时间。”
“好。梦,有你陪我真好。你还会再来吗?”
“会。”
“那孩子睡了?”
“嗯,说了很多话才睡着。”
“他只有六岁,又目不能视,我不能时刻陪他,怕他被恶人蒙蔽,只好下令不许有人跟他说话。”
“太后是想保护陛下。”
“可我知道,他太孤单了,所以请你回来。你出嫁的时候他还没出生。你十几年都没回来过,他不认识你。”
“这孩子长得跟皇兄真像。”
“心事重的脾气也像,所以他身边必得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才行。你的胸襟才华,别人不知,我知。你皇兄在时,就不止一次说过,可惜德阳不是男儿,不然皇位理应传给德阳。”
“太后才是建昌朝的大功臣。自我出生,到陛下出生,宫里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过婴儿的啼哭了。皇兄体弱多病,皇族支系不安于室,朝中勋贵蠢蠢欲动。建昌朝今日还能太平无事,没有祸起萧墙,人心离散,皆因太后为皇兄生下了宝贝的皇子。建昌朝想安定无忧,全靠这根独苗。太后的压力可想而知。”
“前朝、后宫局势复杂,我信得过的人不多。这孩子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