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羡慕起过去的日子,但凡他一开口,无论多任性胡闹,舅舅总会表面上装作不情不愿,背地里却尽心竭力地帮他。
可现在呢?
情谊不复,再难开口。
楚是夜重回山庄的一刻,一切如他所料,玄府事毕,东林四鬼正齐聚在此,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下一步行动,根本不曾在意他的死活。
这并不稀奇,毕竟他擅离职守的事确实做得不妥,叶承泰已经严令禁止任何人出去找寻他的下落,军令如山,谁也不敢得罪。
楚是夜心知肚明,自己哪怕要救人,也不该像方才那样一句招呼也不打,行事太过随心所欲,怪只怪当时的他被气糊涂了,冷静下来也只是活该。
“你还知道回来?”叶承泰一见到他便冷言以对,身旁的洛绍兮将双手拢在袖中,朝着楚是夜抛出一个审视的目光。
楚是夜原地站定,眼神坚毅地迎了过去,不肯示弱。
鱼阿清楚双方都是狗脾气,谁也不服谁,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侄媳妇还伤着呢,救人要紧!要吵待会儿再吵!”
僵持之下,霍离秋被转移到一个温暖无风的寝屋里,众人守在外面,楚是夜不想理会别的什么,一心一意守着离秋,只在踏入寝屋的一刻有些错愕。
墙上几幅幼年临摹的字画,桌上几株Jing神抖擞的兰草,一如既往。
角落里还留着发旧的蹴鞠和散落一地的木偶,不远处便是堆放齐整的书架,他曾经总爱将坊间的传奇话本藏在历史古籍中间,被娘亲发现后少不了一通责罚,却屡教不改。
如今,那些话本仍在原来的地方,从未变过,这还是他的寝屋,屋内一应俱全,却唯独少了它的主人。
洛绍兮正在把脉,霍离秋已然缓缓苏醒,疼痛中留有一丝惶惑,扭头望着一脸凝重的洛绍兮,嗫嚅道:“我……”
“你没事。”洛绍兮飞快截了霍离秋的话,生怕替某些人雪上加霜,霍离秋瞥见一旁心急如焚的楚是夜,识趣地闭上了嘴。
洛绍兮正欲替离秋清理背后的伤口,思来想去还是给楚是夜挪开一个位置,将药膏塞到他手里,舅侄俩互不搭理,却又心照不宣。
楚是夜颇为抗拒地承受着洛绍兮的照拂,却不得不顺了他的意,洛绍兮知道楚是夜不愿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太久,便自觉离去了。
离秋见两人别扭得紧,忍不住劝道:“其实大当家他……
“好了好了,你看看,以前咱们俩不是你中毒就是我中毒,现在不是我受伤就是你受伤,还真是躲不开的劫。”楚是夜讪笑道,故意避开了关于洛绍兮的事,显然是不想让离秋掺和进来,毕竟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离秋勉强撑着坐了起来,楚是夜知道胳膊用劲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于是随手将药膏搁在床头,赶紧扶着离秋为她寻一个借力的支点。
此刻,他才恍然察觉到离秋的后颈绘着几缕殷红的纹路,朝着脊柱蔓延而下,进而被衣裳遮盖住,楚是夜眉头一皱,伸手轻轻拽下她的外衣。
霍离秋心弦一颤,急忙抓着衣裳不肯松手,她本不想让楚是夜知道她多年苦修炼血之术的事,可就在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离秋终究妥协了。
楚是夜知道离秋有事瞒着他,却不曾想是如此大事——待血纹清晰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他屏住的呼吸几近休止,强忍着指尖的震颤。
他在千古源待了十年,也在涯潇湘膝下伴了十年,什么该学的不该学的他也都耳濡目染过了,这大名鼎鼎的武宗十大禁术对他而言绝非陌生。
以血养灵……
楚是夜黯然神伤,在心头默默念着这四个字。
离秋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为楚是夜递上床头的药膏,楚是夜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悉心为她上药,还平静道:“这药是洛家秘制,对皮rou外伤有奇效,洛神山庄□□还有一池疗伤热泉,两样加起来,这伤应该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
离秋微微颔首,听得格外认真,心里已经开始酝酿一切说辞,可楚是夜终究没有发问,只像往常一样照顾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夜晚已经消逝了大半,直到将房门轻轻合上,楚是夜脸上的平静才终于忍不住掀起了波澜,他无力地扶着额头,在离秋房外手足无措。
血灵,噬人性命,磨人心智,其主借血灵以登巅峰,最后却会与血灵同归于尽……
楚是夜哽住了喉咙,瘫坐在房外的台阶上,双手捂着头,脑海里一片混沌——他该怎么做?袖手旁观?还是从现在起就做好殉情的准备?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老天爷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他的机会。
宇文无异不凑巧地在此时赶了过来,还未开口,就被楚是夜强行拖到一个恣意交谈也不会打扰到离秋的地方。
“阿姐她……”
“你还知道你有个阿姐?”楚是夜心头的怨气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缝隙,“离秋受伤的时候,你就把她晾在一边,现在还跑来嘘寒问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