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雪厚风停,走在廊下的宫人只要跺跺脚,屋檐便往下掉雪。但齐宫内的宫人连脚步声都不敢作响,更遑论跺脚,所有人穿着厚厚的棉袜,低头躬身走着。
远远地,看见一黄裙红衣女子大步走来,瘦弱娇艳,人像一株秋海棠,腰间组玉鸣响,后腰绶带缀着镂空铜球,走起路来带风带响,宫人听声避让,她听见屋里传来几声孩子的哭叫,立刻加快脚步,朝主宫走去。
主宫伸出,十几个黄铜小炉排开,就算三面开窗,却也丝毫不觉得冷。
一个带着皮毛小帽的两岁小男孩,站在地毯上,手里牵着个带轮子的青铜虎,对着趴在地毯上逗他玩的莫语嚎啕大哭。
舞阳君拥着一身红狐皮的披风,在主座上斜坐着,手里看着什么牍板。
身后勿望跪坐在榻上,替她捏肩,在与她轻声细语。
“即墨君到!”魏陟走进来,宫人在外头报到。
舞阳抬起头来,手中牍板反扣在桌子上,起身时,又不做痕迹的递给勿望。勿望会意,收入袖中,摸索着从榻上退下来。
魏陟皱着眉头,几步走过去,抱起孩子。
舞阳君露出一个淡淡的表情:“小孩子这个年纪刚学会撒谎,学会模仿。他本就是假哭,让他哭去。”
魏陟:“我听孩子嗓子都哑了。”
舞阳君:“嗓子哑了过几天就能好,觉得假哭起效了,就要多花几倍的时间管教。带孩子,我比你有经验。”
魏陟没说话,还是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
田章仰头看她,显然是很喜欢她,抬手大叫:“姊姊!”
魏陟亲了亲他额头:“有没有想姊姊?”
田章笑起来,咬着手指:“姊姊!”
舞阳君看她抱着孩子,那孩子也不会多说几句别的,就捏着魏陟的脸,亲昵的叫“姊姊”。
莫语也跟着站了起来,将地上的青铜虎拿起来,对着孩子吓唬几下。
舞阳君:“莫语,把孩子抱走吧,我与陟儿谈事。”
魏陟抱住:“不必抱走,他还小,什么都听不懂呢。莫语,你先下去吧。把勿望扶着。”
莫语点点头,将青铜虎放在桌子上,扶着勿望走了。
魏陟:“他还没学会说话么?这都已经两岁了……”
舞阳并不太在意:“有的孩子就是学话晚。让你差的如何了?最近私营盐的,果然是有氏族做靠山?”
魏陟手指捏着孩子的衣服,也有些心不在焉:“自然。只是一帮氏族抓不出领事的来。而不止盐,似乎有人私屯工奴,就连临淄西市东市,都出现了大批能够买卖的弓箭刀枪,但又查不完,查也查不出背后之人。”
舞阳从桌上拿了个小橘,剥开时道:“听闻几地县令县公被乡、里驱逐,地方上也很难为,连税与粮都缴不上来……这事儿,估计要动刀子就很大。庆氏遁走越国,或许也没放弃在齐国耍手段,这些,可能都是他们的局。”
魏陟却道:“就算是局,这些问题也确确实实存在,如果不能下发令禁止,派兵马镇动,就会从屯、里到乡、城一步步失去主控权。”
舞阳:“两三年前年,晋国编户,大有成效,或许齐国也该重新编户,此事必定需要人宣扬、下乡,你可以考虑派人做此事。至于私盐一事,虽要从氏族入手,但如今每个领头,不能杀鸡儆猴,我们也不能把一帮子人拽出来,看他们相互推诿,那肯定要闹校花的。”
魏陟:“总觉得,庆氏那人不真正死,齐国境内总会有些暗chao涌动。越国一直这些年也不安分,若阿娘认为手下兵马足够,我们应该在春季南下攻越,以绝后患。”
舞阳抚着刺绣的衣袖,道:“确实……理应如此。”
魏陟又与她聊了一会儿,田章有过分的乖巧,甚至连乱发声也没有,就跟个娃娃似的坐在魏陟怀里,魏陟有些焦灼,甚至草草结束了对话,道:“要不我带章儿去午休,阿娘先歇息。”
舞阳君低头看了孩子一眼,又看向魏陟。魏陟迅速垂下头去:“阿娘,我只是……”
舞阳君松口:“去吧。我也嫌他吵了。你先带走吧,一会儿送回来。”
魏陟笑了笑,抱着孩子起身给舞阳君行礼,出门接过宫人递来的大氅,先将孩子从头到尾裹紧,才走了出去。
魏陟一回到宫里,几个宫女见到她怀里抱着孩子,也高兴起来,笑着跑过来,不忘了给两岁的田章行礼:“见过大君。”
田章指着她们笑起来:“姊姊!姊姊——”
魏陟却紧锁眉头,进了屋。
宫女道:“这都一两个月没见到了,这回孩子能在这边过夜么?”
魏陟摇头:“怕是不能。”
孩子放在床上,床上还摆了些带字带画的牍板,似乎用来教孩子发音甚至识字用的。但这孩子却一直只叫“姊姊!姊姊——”
宫女叹气:“之前不是学会了叫阿娘的么?”
魏陟深深的看了孩子一眼:“他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