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休息区。
不远处,那男人高大笔挺的轮廓,此刻看起来万分萧索。
他整个人如同缩了水一般,像是被胡乱地塞进了身上那件平时穿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里。
打得工整的领带也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领口散乱开,形容不乏狼狈。
他表情疏漠,神态疲惫倦怠,气势折了大半。
苍白的,像是张被揉皱了的纸。
陆眠手里拎着陈旖旎的包,坐在一边,有些无措,见沈何晏过来,她看着他,眸光动了动。
“……”
沈何晏虽戴着口罩帽子,也遮不住眼角伤,与久未见面的陆眠对视一眼,总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她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似是有话对他说,却又欲言又止。
诡异的气氛流淌,对视了一会儿,沈何晏站定在沈京墨身边。
今晚航班都飞走了,沈京墨看着窗外黑沉一片的天空,目光涣散开,眼神不聚焦。
“哥。”
沈何晏动了动唇,轻唤了声。
那会儿他都要开车撞死他了,他这会儿居然什么脾气都没有,从前兄弟之间的锋芒全无,终是好言劝了句:“回去吧,很晚了。”
沈京墨指间夹了支烟,没抽过几口。
只有烟气在冷空气中,寂寥地燃。
火星猩红,明明如焰,几乎要烫到他手指。
他感受到那灼意,却也不管。
心口泛着一片被撕扯开、血rou模糊的空,被这痛感,一点点地烫皱了,紧缩着。
沈京墨不做声。
又低头,手臂支在双膝,双手不住地,抚着冰冷苍白的脸颊。
却又抬一抬头,视线落在不知某处,丝毫不聚焦。
无处安放自己的情绪。
半晌,他一扬腿,从座位上直挺挺站起。
立在机场惨白灯光下,像是一棵被灼晒干了水分的枯树,摇摇欲颓。
他转身,直往机场外走。
外面的世界已是另一番光景。
夜空黑沉,浓云蔽月,不见一丝光。雪路平滑如镜,脚落在上面都打滑。
沈京墨僵直着双腿,依然像是在机场奔寻之时,机械地迈动。
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上了自己的车,坐在车上,握紧了方向盘,也久久没发动车子。
直到后面一辆车疯狂地对他打喇叭,他才缓缓拉回神绪。
很快,又开始下雪了。
这一次毫无绵绵细雪的铺垫,篼头而下的就是汹汹的鹅毛大雪。
车身载着他前行。
一望无际的平直雪路上,两簇车灯照亮前路,雪点铺面,轰轰烈烈地遮盖而来,拥堵住他视线。
一路上,他恍惚地踩了几脚油门,不留神,速度越来越高,飙过一个个弯道与路口。
车轮打着滑,在shi滑的地面无措地空转。
不知开到了哪儿。
经过个弯道狭窄的路口,他视线晃了一瞬,没控制好车身,车轮在雪地上打了滑。
车身差点倾翻,擦着行人与左右行进的车过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路啊!”
“路这么滑开这么快找死啊——”
身前身后车喇叭轰天巨响,惊起一片嘈杂,甚至有人打开车窗户高声地对他叫骂。
他统统充耳不闻,一直一直向前开。
怎么骂他都可以。
他来背所有的骂名都可以。
这些,他全都可以承受,他统统都可以接受。
骂他、打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
为什么非要走。
为什么。
夜色浓稠处,雪势更烈。
两侧车窗大开,风雪涌入车内,不住地拍打着他的意识,直到破碎不堪。
一路飞驰,他四肢都冻得发僵,捏住方向盘的手都开始僵硬。
脚落在油门上,挪也挪不动。
速度越来越高。
沈京墨,你是不是犯贱。
是啊,我是犯贱。
一开始,就是我犯贱。
我承认我犯贱,你也要走吗。
远见天空中一架飞机滑过,拖着绵延的尾巴,他加大油门,车速越来越高,直追着那架飞机而去。
就快要追上了。
就快要,追上了。
就快要——
“砰——”
轰天巨响过后,满世界的声音,都在耳边支离破碎,仿佛坠落入海的烟花。
一簇一簇燃起,一簇一簇熄灭。
“这怎么了——”
“这人疯了吧!飙车把自己撞个半死!”
“打120啊!拍什么照啊!”
“救人、救人!叫救护车啊!这么多血,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