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曾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对属下下令不可杀俘虏,但他不杀,其他人会杀。一茬一茬的人头落地,元禾没有听到可怜叹息,而是一阵阵发狂般的笑。
那时,他无力地想,如果老天能开眼,就该让天下太平,没有战争。毕竟手握刀剑,砍杀人头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所以,当阿桃发问的时候,元禾几乎没有犹豫,他说:“你不回去了,我也不回去了。”
阿桃坐直身子,眸光闪动,静静地望着好一会儿,眼泪又不听话地掉了出来,元禾故作轻松地笑出来,替阿桃抹去眼泪,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摇晃,哄着道:“再哭就成花猫了。”
“你才是花猫呢。”阿桃抬手抹泪水,解开了了一个结,她舒了一口气,这时,一直立在亭外的燕珩朝她招了招手。
阿桃明了,是那个人到了。
阿桃起身,元禾赶紧去扶着,皱眉道:“冷了吗?叫燕珩来抱你去车里待着吧。”
“不是的。”阿桃破涕为笑,拉着元禾的手道:“哥哥,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我也该为你做点事。”
元禾微怔,不懂她在说什么。
阿桃熟练地从他腰间取下那个荷包,抽出那张叠得整齐的手绢,虽然上面沾上了元禾的点点血迹,却更显意义非常了。
“这是做什么?”元禾问道。
“我知道这个对你很重要。”阿桃扬了扬眉荷包,指着不远处道:“你瞧,那是谁?”
元禾打眼顺着阿桃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她本来穿着一件藕色斗篷,从头包到脚,但身旁有人指引,那女子抬头朝着元禾看过来。
四目相对,火石电光。
元禾浑身颤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涨红了脸颊。阿桃抿嘴笑着,推了他一把,元禾趔趄着
走出亭子。
而另外一边,不知燕珩与那女子说了什么,她粲然一笑,提着裙子朝元禾跑过来。
跑动中斗篷的帽兜落下下来,露出青丝如缎,随之摆动,金黄色的树叶翩然落下,世间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元禾就愣在原地,看着那个女子带着笑容奔来,一时有些恍惚。因为在记忆的深处里,她很少真心笑过,虽然她无时无刻都带着笑,连嘴角的幅度都刚刚好,但元禾能看出她笑容之后眼底的落寞。
虽然他们说话不多,通常的情况,他接了景帝命令抬着轿撵去接她,她的轿撵行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只有在夕阳照耀的宫墙下,他们的影子才会交汇在一起。
有一次,她在景帝清凉殿里承欢七日,元禾连续七日在外面值岗,听着大殿内隐隐约约地□□,心里酸涩不已。当她走出来殿门的时候,脚步踉跄,元禾上前一步想要来扶,她抬了抬手,倚着门框站了起来。
元禾叫来轿撵,看着宫女将她搀上去,他再次跟在后面,看着她从袖中抽出手绢,用力地将嘴角的口脂擦个干净,随后将手绢扔在了宫道上。
元禾停住脚步,叫拿手绢捡了起来。
便是现下荷包里的那张。
当她有次发现元禾藏着那鸳鸯手绢时,就什么都懂了。
懂虽懂了,却什么都不能说,亦什么都不能做。
两人的话更少了,几乎连眼神都没有交流,他们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咫尺天涯。
直至那日,她知道元禾要出征,特地在元禾执勤的路上等着,但仍旧没有说话,而是极为克制地,乘坐轿撵,从他面前走过。
两相交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她转过头来,几重珠帘下,元禾看清她以口型轻声道:“保重。”
元禾提着一口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静默无声地留下一道泪痕。
“元禾——”
一声清脆的呼唤将元禾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转眼间,宝瑟已经到了跟前,笑颜如花,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下一秒,宝瑟冲进他的怀抱。
她独有的温柔香味腾空而起,轰然炸开,浸染元禾的周身,浸染纷落的银杏叶,一切这么的美妙。
美妙得仿佛在梦中。
元禾紧紧地抱着宝瑟,像想象了很多次的那样,像他所盼望的那样。
宝瑟也紧紧地回抱着元禾,她已然疯了,脑子混沌不清,但她仍旧记得,当全世界、所有人都抛弃自己的时候,有个人会小心翼翼地珍藏,会永远走在身后,照亮她曾经走过的路。
这个人,就是元禾。
宝瑟从元禾怀里的抬起头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憋着嘴娇嗔:“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
元禾呆住了,阿桃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将关于宝瑟的前因后果告知。
元禾震惊万分,半晌,对阿桃由衷地说了句:“多谢。”
阿桃摇了摇头,看着有情人历尽磨难,终能相拥,她心底舒畅,不求其他了。
“只是,”阿桃对宝瑟报以同情的目光,叹了口气道:“她可能一直都是这样,像个孩子似的,再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