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缓慢下来:“别耽搁了十八号的正事。”
说的是十八日的皇帝退位大典,以及执政官上任、对大臣会议及众民会议宣誓的就任仪式。
佘大人躬身退下。
从始至终,这父子两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一件事……或说是两件事。
第一,小皇帝果真是个草包?
第二,小皇帝和摄政王之间,只可能有权力上的联系?
于他们而言,这两个问题似乎并不能成其为问题,因为它们都太显而易见了。
一个深宫里长大的娇气包,能有多深的心思,还能深过佘相不成?更何况先皇――他的母亲,还是个疯女人。
而对第二个问题,则更可笑。两个处在权力之巅的人,任凭他们之间有多少少年情谊,也都会被权力冲散。
因为权力就是这般诱惑人心也腐蚀人心的、怪物一样的珍宝。即便你一个人刚正不阿,为了你的家族、属下,你还能如何?
就像佘家一样,就像这永康城里许许多多的顶尖权贵一样。
像当年为了爬上宰执之位,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另娶他人的佘相。
也像那位为了抓住权力、报复佘相而嫁入深宫的先太后。
至少……
在佘相眼中,这便是世间万物的至理。
很快,他就将为了这条错误的“至理”而付出代价。
第80章 历史的篇章(诡计与光明...)
午后阳光灿烂。
佘相站在书桌前, 悬腕握着一支上好的紫毫笔,凝视着桌面铺陈的素白宣纸,久久不语。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庄严地握着笔, 庄严地面向一张纸了。爱惜字纸这样清寒的少年举措,已经距离他十分遥远。
良久, 他才又沾了沾墨, 写下一行字:五月十八日。
这几个简单的字像一个个黑洞, 令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凝视着。
看着看着,老人有些恍惚起来。
怎么会这样?
就像当年成亲时, 他挑起新娘的盖头, 凝视着那张不属于阿瑛的、平庸的女人面容,就像当年阿瑛嫁入皇室时, 他跟在漫长的迎亲队伍后边, 凝视着那生动的游龙转凤场景……
分明是既定的事实, 却因其大大背离了他最初的预期,而显得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也就总是令他情不自禁地恍惚起来。
多少年过去了, 除了接到阿瑛去世的消息时, 他早已不再有这样的体验。
直到此时此刻。
太荒谬了。
怎会如此。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嘈杂声。老人听见了,并随即就意识到, 那嘈杂声已经离得很近,因为凭他如今的耳力, 其实听不见太远的声音。
他环顾这间书房。堆满珍贵古籍的黄花梨书架、书桌,金丝楠的隔断,博古架上陈列的奇珍异玩, 墙角摆放的珊瑚玛瑙盆景……
一代代的佘家传下来的啊,在他手上达到了顶峰。
现如今, 难道都要丢掉了吗?
“砰”一声,小四那个孩子推门而入,疾步跑来。
“爹,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简直像个一上一下弹跳不住的面疙瘩。佘相冷冷地想,阿濂这个孩子自幼就平庸,这几年好容易磨砺得能看了,一到大事发生,就还是这么大呼小叫、沉不住气。
“面疙瘩”弹跳到了老人面前,整张粉白的圆脸都滚着汗,像让蒸汽熏了,快要融化似地。
“那小皇帝――归沐苍,我们,修士同盟……”
连话也说不明白,前因后果混成一团,到这会儿了还没个准确判断。
佘相摇摇头:栽得不冤啊。
这已经是他下头最成器的一个孩子了!
栽得不冤。
他丢了笔,黑亮的墨汁在上好的纸张上拖出飞白的痕迹,恰好破坏了“五月十八日”这几个字。
“慌什么。”佘相淡淡道,“你爹我还没去呢,这院子前头就立着扩音仪,归沐苍说了什么,老夫听得清清楚楚。”
小四儿傻了似地看着他,好半天突然嚎了一声:“爹!那我们怎么办……佘家怎么办啊!!”
佘相却已经转过头。
他看见书桌面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一如他年少时写下“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情景。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阿瑛,这一生……终究是你赢了。
老人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办……”他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换了衣服,扶我去明珠宫。”
“爹,莫非、莫非您还有什么后手……”
“是啊,你爹我有的是后手,譬如能将蠢货后辈串成串,一个个儿拎去皇帝面前哄他开怀。”佘相讥讽了一句。
“呃,那爹,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