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地噎了一下——他顿了一顿,虽然知道像这样在大战之前最后的见面机会非常难得,实在不应该浪费在发怒上;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喝了一句:“……你说的那到底是什么啊!”
结果她听了以后却弯起眼眉来,笑嘻嘻地答道:“……是一直以来我们都相信的法度啊?”
土方一口气梗在胸口,脑袋都嗡鸣了一声,大脑有片刻的僵滞。
说不清是“法度”这个词触碰了他的神经,还是她说出来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触动了他——对他而言,法度是个神圣的字眼;但现在被她这么带着笑轻飘飘地一说,就仿佛霎时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他不由自主一瞬间就莫名地有点尴尬(?)。
她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意味虽然令人开心,但眼下并非说这个的好时机。
土方再度咳嗽了一声,摆出严肃的神情。
“咳!……我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才会这样走出来的。并不是在这种时刻还擅自要做什么徇私之事——”
结果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她又弯起了眼睛,显得很快活似的。
他不得不又停下来,带有警告意味地狠狠瞪了显得过度愉快而不合时宜的她一眼,才继续正色说道:“……我,受命前往萨摩那方,为大久保内务卿递送一封电报给……西乡先生。”
为了顾全两军交战时的礼节而必须使用敬语来称呼这两位曾经的死敌,似乎让副长的语气迟滞了片刻;不过副长很快就克服了这点不适感,异常郑重而严肃地对她说道:“我想,既然你一定就在这附近的话,那么这封电报就由你带回去吧。”
柳泉:??
……在最终决战的时限之前,来自大久保利通的电报?
而且,假如官军这边真的郑重其事任命副长作为信使,要亲自把这封电报送至萨摩军本阵——好吧,现在已经只有一个山洞作为本阵了——的话,副长就不会站在这里就把电报拿出来递给她了。他是一定会自己前往萨摩军的本阵,亲手把电报递给自己当年不死不休的敌手的。
那么,能够得出的推断只有一个——
“……大久保想保留西乡的一条性命,但是官军内部的其他人并不同意?”柳泉突然问道。
副长闻言,目光一闪。
他看起来似乎很满意于她能够迅速作出正确的推论,口头上却一定要维持自己正义的形象似的,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柳泉勾起唇角。
“在大战前,大久保总不会只给西乡发个电报叙旧或者诀别吧……这么急匆匆地派出一个人去送信,一定是说了很重要的事吧。但是,假如官军内部达成了一致,都同意信中所说的内容的话,您也就不会草率地站在这里就把我叫出来,让我代为转交这封信了……那样的话您是一定会跟随我去见那些萨摩人的,说不定还会只身一人站在那群已经快要眼睛发绿的亡命徒中间,等候着西乡作出最终的决定再告知你,然后你再把他的口信直接带回来报告给这边的大人物们呢……”
随着她的说话,副长的眼瞳微微瞠大了;最后,他微微一笑,带着点赞许似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是的。”他最终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肯定了她的推论。
“听说,军议时就争论极大……有些人心急着争夺胜利带来的功勋,也有人主张劝降,让西乡和他手下的队长们保全荣耀切腹……”他的声音微微起了一点波动,“……就在争论不下的时候,大久保卿的电报来了。”
他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解说当时的情景,而是径直从衣袋里取出一封信,向着她伸出了手,仿佛像是要递给她似的。
“……明天拂晓时分发动总攻。但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给他最后投降的机会。如此,就可以留他一命。”他的措辞忽然变得极端简洁直白,语气也有点硬梆梆的,说完话之后双唇抿紧、唇角下撇,像是竭力忍耐着在这个消息的背后隐藏着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实情绪,比如怨愤,比如憎恶,比如不满,比如伤痛——
柳泉明白,副长是想起了当年的萨摩和土佐人对着近藤桑喊打喊杀,拒绝给予近藤桑保有武士的尊严而切腹的方式;相反为了羞辱他而把他推上了板桥的刑场当众斩首的往事。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现在,轮到那些萨摩人当时的首领之一了。
或许,副长是想说“凭什么只有他能够得到这样的优待呢”,或者说“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柳泉忽然感到内心一软。她垂下视线望着副长捏着那封信伸向自己面前的手,并没有去接那封信,而是猛地前冲了几步,凭借冲势和惯性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借着后退的动作顺手从他手里拿下了那封电报——这一系列动作简直顺畅得有如行云流水,在土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感到自己的嘴唇上已然一热,被她偷袭了一记;继而他的手中一空,那封信已经被她抽走了。
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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