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气得只想仰天长叹, 咬着牙在大殿上跺来跺去,想着要怎么说服这混小子。
一瞥眼,却望见周远誉已动手摘了平天冠,迈着端方的步子走到她面前
“睿皇叔。”周远誉屈膝下跪,乌黑的眼瞳里是万千诚恳的颜色:“先皇遗诏, 要皇叔登基继位,求皇叔怜悯侄儿,收侄儿为子嗣。”他说罢,重重磕了个响头。
“你!!!”周牧白瞪着眼居高临下的瞰他。
周远誉知她盛怒,不敢抬头,只老老实实跪着。
好半晌,才听到周牧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轻轻道:“誉儿,你真叫我失望。”
睿王的朝靴从他眼底的余光中离开了。那脚步声绕过殿堂,转入后殿,渐渐越走越远。
周远誉还跪在大殿上,小小的身子微颤,眼泪一滴一滴,氲shi了袍角。
阳光斑驳,御花园里许多花儿已含着花骨朵了。小宫婢们提着花篮,用花剪剪了几枝迎春,预备按着长公主的吩咐,给几位老太妃送去。
远远见到几个小內侍陪着皇帝走了过来,小宫婢们纷纷跪迎在道旁。
穿过御花园,周远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低下头,踢开脚下一枚小石头。
跟着他的随从都是内务府千挑万选,极伶俐的,此时见主子不开心,都不敢造次,一个一个闭紧了嘴巴,但求无过罢了。
周远誉站了一会,在抄手游廊前转了个弯,避开泉清宫,往东宫去了。
这个东宫,他曾住了十年。从出生到成长,这里铭记着父母亲带给他的一切。
只是他也有许久没回来了,自从父皇宾天后,他几乎都住在泉清宫里,与睿皇叔、婶娘、弟弟妹妹们一道住着。他以为他与他们是一家人了。
可是……
他垂着头,走进了自己的寝殿。
丫头们都不敢扰他,替他关上了房门,静静守在外头,只备着传唤。
“父皇,母后,你们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带誉儿一起走?誉儿好想你们。”周远誉慢慢走到床榻前,扑倒在榻上,将脸蛋埋进锦被里,呜呜的哭出声来。
寝殿很大,他的哭音有些空洞,于是将脸蛋埋得更深了些,他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丫头们听到。他还记得,他是天子。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哭累了,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摸他的额头。
那只手温暖而柔软,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时常这般摸着他的额发。
“母妃……”他哭道。
“誉儿。”身边的声音轻轻唤他,“誉儿,醒醒。”
周远誉迷瞪着睁开眼,看到一个秀丽温和的女子正坐在床榻边,温柔的注视着他。
那是睿王妃。
可是他还是哭着扑到她怀里,大声哭道:“母妃……母妃……呜呜呜……”
沈纤荨红了眼圈,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脊,也不说什么,只由着他哭。
等到周远誉抽抽搭搭的停了泪,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了。退开了距离,跪坐在床榻上,红着小脸蛋道:“誉儿让婶娘见笑了。”
沈纤荨翘唇一笑,也不打趣他,只问道:“饿了吗?还没用午膳吧?我让御膳房备了膳,如今天时还冷,要趁热用了才好。”
周远誉吸吸鼻子,小肚皮很应景的“咕咕”叫了一声。
他偷偷瞄了睿王妃一眼,发觉睿王妃也看着他,眼神中带了些许责备。
“誉儿错了。”他嘟着小嘴道。
沈纤荨也不好再说什么,扬声叫人传了膳。
外头伺候的宫人都是一喜,忙端着食盒鱼贯而入,在内殿的小花厅摆了八个素菜。再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五谷粥。
沈纤荨陪着周远誉坐到桌旁,看他举箸用了几筷,小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怎么了?”纤荨问。
“没有小厨房做的好吃。”周远誉说着,勺了一勺热粥。
纤荨知道他指的是泉清宫的小厨房,便笑了笑,打趣道:“谁让你不回来用膳呢。政儿非要等你回来一道用,结果饿着肚子睡着了。”
周远誉听着,又低下了头。
纤荨见他默默的,手里的小瓷勺搅了半天,也没有继续用的意思。只得问道:“可是和你睿皇叔置气了?”
周远誉放下勺子,坐在椅子上,半晌答非所问的道:“婶娘,皇叔什么时候登基?”
前朝的事情沈纤荨已经听说了,此时倒也不意外,她只耐心的分叙与他:“你为什么想皇叔登基呢?你也知道的,你皇叔虽是长在宫中,其实并不是皇族的血脉,她若继位登基,百官难免有非议。你却不同。你是嫡系,况且本就是太子。你继承大统,才是人心所向。”
“可我不想做皇帝!”周远誉百般不乐意,推开面前的热粥嘟嚷着叫了一句,又石破天惊了。
沈纤荨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外头正要敲门的周牧白却也听到了,忽的一下推开门,寒着脸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