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沈纤荨晨日里与长公主去翠禧宫给荣太妃请了安,回来便独自去了西暖阁,也没叫人伺候。
周牧白一听,抬脚就往西暖阁走。
“荨儿。”她在门前略站了站,才推门走进去。
沈纤荨果然坐在软靠前,手边一盏茶,已放得凉了。
冬日的暖阳从窗格外透了进来,落在她一袭月白色的对襟襦裙上,一头青丝长发用一支金凤展翅的簪子挽成了坠月簪,腰间系了祥云流苏的丝绦。窗外光束柔和,映着她秀丽绝色的容颜,纵是成亲已近十年,周牧白还是每每身陷其中,再无力自拔。
纤荨本是想着些事儿,听到门扉开启声,却又没了下文。抬头看时,只见牧白眸光如醉,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她低头笑了一声,牧白陪着她柔柔一笑,如梦方醒。
“怎的一个人闷在这儿?”她走上前,与她一同坐在软靠上,“不是说你和皇姐到御花园赏春去了么?”
纤荨长长的眼睫眨了一下,叹气道:“正要与你说这事呢。”
“怎么?”
“皇姐想让我帮着她处理后宫的事物。”
“这也没什么呀。后宫里各宫各殿事情不少,你若得闲,就帮帮皇姐呗。”
纤荨愁道:“我听她的意思,是要将事情一项一项,全都交到我手里。”
牧白微怔:“这又是何意?后宫之事……”
纤荨瞥她一眼,苦恼的接道:“向来是皇后主理的呀。”
“……”
另一边厢,东暖阁里,周远誉和周远政对坐着温书。周远政是个好动的性子,安静了没半晌,又去闹他皇兄,一会儿说“皇兄你写的字真好看”,一会儿又问“皇兄你这书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周远誉也不恼,抱他起来放到自己软靠旁,按着从前太傅教的,一点一点说给他听。
说着说着便说道一个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地方,两兄弟凑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周远誉道:“我问睿皇叔去!她这般聪明,定然知道。”一壁说一壁跳下来,回头道:“外边冷,你在这等着,我一忽儿就回来。”
他问明了睿王在西暖阁呢,也不叫丫头,自己抱着书卷,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到得西暖阁外,阳光正好,暖暖的照亮了半副长廊。
周远誉扬着笑,轻快的步子走到窗台下,听到里边传出睿王和睿王妃的声音。
睿王道:“你莫担心。陛下还小,过几年稍大些丞相和几位尚书自会为他物色后宫的人选,皇后之位必不会空悬。宫中诸事,届时便可交由皇后打理。”
睿王妃应了一声,轻轻叹道:“誉儿是个好孩子。他才五六岁时卫姐姐就过世了,而今也不过十岁,他父皇又走了,怎能叫人不心疼。”
周远誉站在菱花窗外,听到睿王妃唤他誉儿,心中好生温暖,又听她们提起他过世的父母,一时红了眼圈,怔怔的站住了。
里头睿王仿佛也叹了口气,宽慰道:“幸而还有我们呢。我们好好的将誉儿、政儿,还有婳晚,都抚养长大,教他们明白事理,助新皇臻治江山。等誉儿十五岁小成礼后,我就让朝臣们议拟,请陛下亲政!”她越说语气越明快起来,声线中都飞扬出笑意:“到时候我再上书请辞就藩,带了你和政儿婳儿回封地去。我们做一对田舍翁,每日里我给你描眉你给我沏茶,政儿和婳儿都跟着彭老爷子读书,你说,可好不好?”
睿王妃的声音里也扬了笑,似乎极舒心似的,柔声应到:“好。一言,为定。”
东暖阁里,周远政在软靠上翻来翻去,一刻都停不住。忽见房门打了开来,他的皇帝哥哥呆怔怔的走进来,眼圈红红的,仿佛哭过一般。
他从软靠上爬下来,走到他身边,小手拉着他的手,道:“皇兄,你怎么了?可是我父王骂你了?你别怕,我往日背书背不出来,父王还打过我手心呢。你求一求我母妃,母妃护着咱们,父王就不敢打你了。”
周远誉原本只是红了眼圈,听他这般软软的安慰着,不知怎么更是悲从心来,哽咽了半晌,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下,问道:“政儿,你在这皇宫住得可好?”
“很好啊。”
“那这皇宫和你云州的睿王府比,哪处更好?”
周远政偏着头很认真的想了会,答道:“皇宫比睿王府大许多,也更漂亮。但是,睿王府外边有大海啊,大海上有海浪,还有远帆。皇兄,往后你也到云州来找我玩吧。我让人烤海鱼给你吃。”
周远誉看了他一会,扁着嘴又要哭。终是忍住了,闷闷的转过了头。
次日早朝之上,文武百官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周远誉端坐在龙椅上,小小的脸蛋憋出正经的神色,抬手道:“众卿平身。朕今日,有一事,要告知诸位爱卿。”
百官起身抬头,遥望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只听他还带着童稚的语音,一板一眼言道:“朕决意效仿上古明君,将皇位,禅让于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