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这东西就像闸门边缘的水,开了堤,再想往回收,几乎不可能。
黎夕心根本控制不住,双手捂着对面林木森的眼睛,就任由自己的脸被眼泪爬得脏兮兮。
林木森的眼前温热一片,他的睫毛扇了扇黎夕心掌心,他待在那里,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忘掉,没有回话也没有躲开,就静静地等着黎夕心把情绪发泄掉。
等到黎夕心这边只剩断断续续的哭嗝时,林木森才抬手,掌心包裹了黎夕心的指节,把她的手握住,握在手心里放下来,他睁开眼,目光干干净净,温柔清和,像是以往无数次他会留给黎夕心的眼神一样,从前是那样,现在也不会改变。
没事的,黎夕心。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黎夕心撇嘴,摇头,说:你不要喜欢不是富婆的黎夕心。你要把她忘掉!
黎夕心怎样我都喜欢。黎夕心怎样我都喜欢。林木森反反复复纠正她的说法,不厌其烦地安抚她的不安。他伸手把现在这个哭哭啼啼时还不忘张牙舞爪挽回自尊的黎夕心搂在怀里拍了拍,感受到她一开始的抗拒中途的沉默和最后自然而然地依赖。
那辆车似乎是开了很久,中途有人上来,也有人下车,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夕心抵着林木森的胸口,哭着哭着睡着了。
林木森把她叫醒时,公交车停在了终点站。黎夕心看着傍晚渐暗的天色,心情和当时的天空一样Yin沉。
他们去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点了外卖当晚饭。
黎夕心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擦头发的时候,鼻尖一酸,想到那晚林芳还说要给她做好吃的呢。现在知道她没车没房没有原先那么好的工作了,连回家吃饭都没资格了吗?正在难受,爸爸的电话就来了。
虽说那个电话是爸爸打来确认黎夕心现在具体在哪儿的,整个对话里两个人都没有提到林芳,但是黎夕心知道,林芳应该就在爸爸旁边,神情又倔却又放心不下地把这个电话全程听完。
黎夕心有些话交代给爸爸听,也交代给林芳听。
挂了电话后,黎夕心下床去厕所拿吹风机,林木森正好也洗完澡,两个人在门口撞见,黎夕心在门外,林木森在门内,他伸手把吹风机拿下来,没有给黎夕心,只是看着她说了句:我帮你吹吧。
黎夕心没拒绝,转身,坐在床上,转头看到林木森坐在床侧,拿着吹风机,手掌揉在她头发上,指尖探到她的发丝间,滑下去捏着一丛发细细地抖,那不是他第一次给她吹头发,可是他的指尖抚摸过来,还是能带起一阵酥麻的颤栗,连带着头皮和脸颊上都有毛孔兴奋舒张时那种陡然一惊的快感。
这是只有林木森可以带给她的感觉。每一次毫不经意的触碰,都会带着触电一样的缠绵感。
别人不行。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其实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这样。何况是一直担心她心思沉执念重的爸爸妈妈。
黎夕心头越来越低,最后,林木森轻轻拨了下她的后脑勺要去吹她刘海的时候,黎夕心都没办法把头抬起来。
林木森有所察觉,他叫了一声:黎夕心。
她一扭头,不吭声地钻到了他怀里,把他搂了个满。她闭上眼,耳边就是林木森沉稳有力的心跳,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当初,高考前他们关系败露而她成绩下降时那个全家气氛降到冰点的可怕时刻,是现在想起来,都会让黎夕心忍不住发抖,然后把林木森抱更紧的程度。
那时叶紫转来没多久,林木森的父亲也常回来看他们。
黎夕心就在上学和回家两次行程里要承受两场打击。
那时叶紫家和林致平的生意关系最紧密,叶紫每天都坐着林致平的车上学,黎夕心跟着林芳一起去学校,还真有好多次,黎夕心站在校门口,看到叶紫穿着校服裙,翩翩下车,关车门之前一定要对林木森说再见,而往往这个时候,黎夕心穿过叶紫,就能看到林木森坐在车里,也眼神无辜地越过叶紫看着她,这一幕以后,黎夕心不会等着看林木森出于礼貌也对叶紫挥手说再见的客气场面,她是一定会扭头,马尾一甩,毫不留恋地走开,然后用私下里双拳紧握跺得双脚都发麻的倔倔背影向林木森无声展示她的吃醋和气恼。
而回家的时候,往往更尴尬,因为林致平的某些家庭应酬,是要带着林木森和他妈妈一起去的,黎夕心和林芳放学回来,有好几次是在楼道里跟同行下楼的林木森与叶紫打了照面,黎夕心看到他俩并肩走,嫉妒得牙齿都快咬碎,但是在林芳身边,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抬起头来,眼神亮亮地看向林木森,林木森也看过来,两个人却什么都不能说,黎夕心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宣示自己的不满,下一秒就扭头不看他俩,还刻意躲到林芳身后,给同行的他们让位置。林木森路过的时候,伸手想给她一个暗示,黎夕心刻意扭过头,连个眼色都不再给他。
那是黎夕心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领土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