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来找大川,说自己肚子里怀的是大川的娃。
大川想了想,自己年轻时候确实和哪个卖花女有段露水情缘,时间也对得上,便让卖花女住在自家后院里。
卖花女生下云宝后就离开了,大川也不强求她留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之理,她愿意走便走。
只是这个孩子,那卖花女是不打算带走了,大川摸了摸背篓里那没了妈的瓷娃娃,突然觉得养个女儿也还挺不错,贴心孝顺,生活总归多了点乐趣。
人人都知道,云宝是大川家的小姑娘,有些傻。
大川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生来就不带姓氏宗族。有了小云后,也让小云随他,只有一个小云的名儿,没有姓。
大川小云,听上去自由自在,没了什么狗屁亲情羁绊的困扰,以后爱干啥都行,没人会说你又给某某家丢脸了,因为根本找不出是什么家——咱们是百家自由人。
小云乖巧可爱,大川宠小云得紧,按老家叫小孩儿的法子唤她云宝,吃穿用度恨不得给她最好的。
大川是在社会上千锤百炼过的铜豌豆,狡猾得像一只老狐狸,每天都单脚站在钢丝上求富贵,平日里听人一句话也要在心里揣度个千百遍,唯独对小云有一颗毫不算计的心。
云宝傻归傻,被大川教了些死规矩,说不能和旁人单独一起就不会单独一起,只听大川一个人的话,这样大川才放心让云宝自己在茶楼里帮忙给客人送些茶。
云宝轩不只是喝茶,还有其他的事儿可做。
去年各县遭荒进了城的人,不说成千也有几百,偌大的城里谁也不认识,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城里游荡。大川答应给他们做担保,从中穿针引线,让他们在这城里能有一份工作做着,不至于饿死。
郎中给赵蒙看完病,让他去清溪河边找大川,说有专门接济他们乡下的人,看能不能在城里找到一份活儿干,赵戎这才接触到大川。
大川算是溪村里头出人头地的人了,竟然能在城里开茶楼,但说实话,赵戎对他的第一印象算不得有多好。
大川当时坐在茶楼二层的柜台后面,赵戎见到这人,只觉得他面黄肌瘦、尖嘴猴腮,一副话剧本子里jian佞之人的模样,不像好相与的人。
这茶楼也不像正经茶楼,四处都是成双结对的男男女女。
一个不到他腿高、扎着两根小辫儿的小姑娘轻便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手上茶盏里的茶水却能做到一滴不漏,一看就是个老手。
赵戎牵着赵蒙,想要找那小姑娘,询问这云宝轩的老板在哪里,眼前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将他拦住了,眯着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上下打量,这人正是大川。
“先生……有什么事儿吗?”大川问。
大川的语气不算客气,他略微扫一眼就知道这俩是打哪儿来的,这个“先生”二字也打了些疑问——虽说他平日也不会计较别人怎么称呼他,可真真能在他这儿买茶水的人才被他叫作“先生”。
“我想找云宝轩的老板。”
“找他干什么?”
大川声音又尖又细,赵戎大着胆子问了,平白又有些害怕。
大川把将小云缓缓拉到身后,并未表露自己身份。
小云手里还稳稳端着两盏茶水,从大川腰间探出一颗头,一双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赵蒙,她许久没见到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姑娘。
“我们是溪村来的,想在城里找份活儿干,给我妹妹治病,我……我会洗衣裳,还会制衣裳,什么都会,力气很大……我……”
“停。”
赵戎一闭嘴,大川和小云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转到了赵蒙身上。
赵蒙当时病重,齐刘海儿因着汗水浸shi紧贴着额头,脸色有些苍白,接到大川和他身后小姑娘好奇的眼神,赵蒙嘴巴一瘪,眼角噙着几颗泪珠,转身就想拉着赵戎出去。
赵戎低声哄着她,让她乖一点,过一会儿就好。
大川见了这幅景象,咳了一声,从柜台拿了份契约单子,扔到地上,要赵戎签自己的名字,摁上自己的手印。
“这是一年份的,你带着个拖油瓶,我只要你半份工钱,我不能给你白白担。你若愿意,便签字,我也不强求。”
小云听见“拖油瓶”三个字,拳头不停地往大川腰上招呼,小云力气大,以前大川没注意,今天发现小云揍人已经开始有点疼了,大川接过她的小拳头,弯着身子和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不是说的你,没说你,我是说人家呢。”
赵戎想,还有什么比饿死更可怕的吗,没有。
他既不想自己和赵蒙饿死,也不想赵蒙病死。
最初刚到城里的半年,赵戎在大华服装厂做工,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总是凌晨离家,大半夜才回来。他不放心阿蒙一人在家,做工时便将阿蒙悄悄带到做工附近的地方,找一块极狭小的地方,让阿蒙待着别动,正好照顾着其他女工的nai娃娃。
阿蒙乖,知道自己让哥哥吃了苦,可那地方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