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他......
一直沉着冷静的杜梨,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平时尚且能看见一点的朦胧视力,现在转为一片黑暗,几乎连光都要感受不到了。
......
那日酆都雪大如席,一夜激战后,天地空茫一片。
杜梨匆忙赶到时,南钟意怀拥白雪,剑透甲背。
那是他的配剑—浮筠。杜梨把他抱在怀里,驾车急寻九天仙医。
昔日如青锋般锐利挺拔的椒阳君,现下萎顿灰败,如同一张揉皱的纸。北地的红蕊染透了他的眉宇,幽幽灵魄就要散尽。
看着惨死的殿中亲兵,曾经气魄射目的南钟意,他很难不去迁怒亲善幽冥的杜梨。昏迷前他执浮筠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椒阳殿再不提露陌了罢!”
君子之交,有交集时尽情欢笑却不越界,有事时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杜梨咽下心中委屈,半剔仙骨补他灵魄。
从此纯阳仙躯破,蝼蚁人间难。
半身仙骨,半身鬼气,仙灵大损,气韵不清。
......
杜梨心中懊悔地几乎要滴出血来,为什么要让晏兮去开城门!
他若有不测......
杜梨急悔气怒攻心,灵力耗尽,脑中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杜梨的梦境干净得有些寂寥。
一个人坐在棋盘前,白天黑夜轮转,檐上燕子几过。
灯花落尽,棋子敲烂,迟迟等不到竹林外,灵凫鸣叫起,依稀故人来
......
杜梨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伤口处理过了,另外还严严密密盖着两条薄毯,捂得他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小炉上的陶罐正冒着隐秘的气泡,噗噜噗噜,氲开一片清苦药香。
看情形,得救了。
门吱哑一声,晏兮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见杜梨醒了,他立刻笑了起来,“令君,你可算醒了。”
“那箭上有毒,你烧了一宿,昨晚还迷迷糊糊的不肯喝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晏兮搬了一个小案子,把粥放在上面,“令君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
杜梨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发现今日的粥稀得可怜,薄薄的汤里似乎只有几粒米。
“这粥......”杜梨没有往下说。
可是庙里香火钱用完了?
晏兮盘腿坐下来,手肘支在案子上托着腮,看着他问:“好喝吗?令君你刚醒,不适合喝太黏糊的粥,不好消化,这个先垫垫肚子。”
他很少照顾过别人,有些笨拙。
“刍灵呢?可有进城......”杜梨想起昨晚清河夜守,关切询问,“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昏迷前,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罡刹之气极重。
......
那是鷇印之气。
那日晏莫沧赴死诀别,在他手中放了一物——一块不规则的金属,从鷇印上生生掰下。
晏兮断臂后削骨成剑,融印其中。
他袖中白剑便是由右臂骨所炼,取名析骸。
传言鷇印孽力甚巨,附于兵械上,可令器趋大成。
其威更可打破天道生死轮回,引魂而生。
晏兮手中所有,只是鷇印的一部分,莫论器趋大成,姑且当做一块稀有的材料。炼骨的时候都化在里面了,出炉的析骸勉勉强强顺手。
另外什么引魂而生,晏兮也不知,怕是讹传。
哼,引魂而生,也要有魂才行。晏莫沧这么高明,自己还不是魂都留不下来,死的干净透彻,可见是个蠢人......
“刍灵没有进城,瓮城中的那些已经死透透了,其余的支撑不住,一会儿就全撤了。这都是令君有先见之明,在瓮城中埋设先天阵法,才杀他们个人仰马翻。”晏兮如实回答,只不过隐去了他执一柄析骸,在万军围合中杀红了双眼。
但剩下的部分匆匆撤兵是真的,当然了,只有零散几人。
晏兮抱着昏迷的杜梨正要回去,他游目于乌啼夜色,无意看见远方山坡上,小小的黑点,屹立如山,这个影儿,不知是谁。
他的面目隐于帷帽之下,隔着薄纱,晏兮感觉到他的目光紧随着自己移动,让他如芒在背。
杜梨受伤,晏兮无暇顾及。
何方妖孽,胆大包天。
刍灵来清河惹事,多半和此人摘不了干系。
晏兮眸中凶光蓬勃,今后且看着脚印来走路……
不过此时晏兮也没空理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他看着负伤的杜梨,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Jing。
晏莫沧狡猾,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
当日酆都兵变,百万天兵围城,阻断去现世的唯一道路,他让晏兮走。
走?能走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