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柳,君知否,千里犹回首(黄庭坚)
颜俞把赵飞衡送来的人都安置在一处院落中,不许他们到自己的院中来,至于要怎么办全交给了薛青竹,赵飞衡骑在马上,心想,等我回到蜀中,就叫阿恭派旨让你回去,看你还能在这儿呆多久?面上却是一脸不满:“今日不同我回去,来日便不当你是兄弟了。”
颜俞一阵好笑:“赵将军再过几年便至不惑了,怎么还似尚未加冠?”
赵飞衡自然听得出来他嘲自己幼稚,但实在懒得与他计较,一挥鞭便扬起尘土,带着他的大兵朝蜀都去了。
连着奔袭近十日,回来便听说赵恭正准备称帝仪典,赵飞衡颇为谨慎,拉过魏渊低声问:“你给弄的?”
魏渊摇头:“并非,王上早有此意,我不过帮着准备仪式祭礼而已。”
赵飞衡一想,这不就是叫颜俞回来的好机会吗?还省得他另寻时机了,当即单膝跪下,拱手道:“王上,称帝大典乃我蜀中盛世,颜俞虽不在朝为官,但此番灭楚,实是出力不少,在他面前,连臣也不敢居功。王上称帝,定然让颜俞见证才是。”
赵恭点点头,他也早想叫颜俞回来,无奈魏渊一再保证颜俞只是在安南接应赵飞衡和处理剩余事务,他顾着这几人都是功臣,不敢太过分,如今赵飞衡已回来,又是主动提出让颜俞归来,他顺势答应便是:“这是自然,那便让颜俞尽快回来吧,免得误了称帝大典。”
魏渊实在不解,赵飞衡一向与颜俞交好,怎么这番便要违逆他的心意?赵飞衡解释道:“你是没看见你那弟弟憔悴成什么样,青竹也就能办办事,照顾他怎么成呀?青竹说他夜夜睡梦喊着兄长,你这做兄长的怎么一点不心疼?”
魏渊不能把徐谦的事说出去,只得叹气:“将军,这世上有许多事,别人避之不及,但俞儿却是心甘情愿的。”
“比如说,折磨自己?”
魏渊简直哭笑不得。因着赵恭要派人去召颜俞回来,魏渊终于想起他离开安南前颜俞叮嘱自己的事,他回到家中,进了颜俞的房间,在他说的箱柜中找到了那把弓。魏渊颇为奇怪,他要一把弓做什么,翻过来一看,只见弓身上刻着一个“谦”字。
赵恭的称帝大典半月后就要举行,颜俞身体不好,不能骑马,路上花费时间多,须尽快启程才是。薛青竹生怕误了事,催促道:“公子,我们要上路了。”
颜俞看薛青竹已把东西都收拾好,手中握着那把弓,说:“我知道,再给我一个时辰,我最后出去一趟。”
最后去的地方当然也是齐宅,颜俞把弓交给童子:“请转告徐公子,我今日便走了,此物转交给他,谢他······”谢他什么呢?颜俞想了想,说:“谢他,为我栽过梅花。”
“我会把话带到的。”童子双手接过弓,颜俞仍忍不住伸长脖子朝里头张望,但所见空空如也。
他们同住一座城里,经过一个冬又一个春,曾只隔一扇门,但是他终究没能见到徐谦。他不怪徐谦,他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离开的时候步子是那样沉重,转身走到街角,还是回头望了一眼,不切实际地幻想着会有奇迹出现,但是老天爷,没有眷顾他。
他想,这一生自己还有许多话没有对徐谦说,早知道,那年春天在珉江见他的时候,应该多说一些的。
但是这世上,本没有早知道。
徐谦握着自己的弓在房里沉默了大半晌,想起过去种种,泪满襟袖。
他不是不爱,不是不想,是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徐谦木木地起身,像失了魂魄一般,只靠双脚机械地牵引着,缓缓走出齐宅门外,痴痴地望着蜀都的方向。
那是颜俞要去的地方。蜀都与安南,他与颜俞,隔着山,隔着水,隔着比远方更遥远的灰暗岁月。
都说白驹过隙,可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不在乎,他只知道,从此以后,都再不会有那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了。
回蜀都的路上,颜俞从马车的侧窗探出手来,在路边折了一条柳枝,一路带着回去了。
他骗自己,那是徐谦为他折的。那地方,与安南已相隔千万里,只怪风景太好,他流连这这一场春光,千里仍回首。
十多日后,赵恭称帝大典临近,蜀都一派欣欣向荣之景,郊外草木繁盛,城内张灯结彩,朝中官员都忙个不停,尤其是奉常,差点连头都要秃了。魏渊接到薛青竹派人传来的口信,说是颜俞今日午后便要到蜀都外城了,魏渊匆忙处理完事情,亲自到蜀都城门接颜俞。
“魏相。”薛青竹站定行礼。
魏渊着急异常:“俞儿呢?”
薛青竹未回答,只是愁眉不展,魏渊便知情况不好。他几步上前,打开马车的后门,只见颜俞躺在马车里,似是睡熟了,又像是晕过去,怀里躺着一条蔫了的柳枝。
“俞儿,俞儿。”魏渊钻进马车里,唤醒了他。
颜俞懵懵懂懂地醒来,眼神空洞地望向魏渊,呆呆地笑了笑,像个新雕出来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