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薛青竹神色颇有些为难,“南楚来人了。”
颜俞早知道李道恒要先派人退兵,头也不抬,淡定地问:“这回来的又是谁?”
“是······”
颜俞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心翼翼?唐元我都没放在眼里,南楚还有什么人是我打不赢的?”
春日的阳光远远地洒下来,暖洋洋的,颜俞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薛青竹表情复杂,停顿片刻,终于道,“是,齐方瑾。”
“嘶——”颜俞一失神,手中的剪刀便戳破了掌心,低头一看,鲜血正汨汨流出。
“颜相!”薛青竹惊呼,什么齐方瑾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转头喊人拿药来。
颜俞慌慌张张地用袖子擦着掌心,像个孩子,可刚一擦去,血又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宽大的袖子是尽是血迹。可他感觉不到疼似的,无论是流血还是上药,他都呆呆的,待得薛青竹快包扎完毕,他才木木地问:“还有谁?”
“齐先生此番前来有何打算?”会客厅中,几番寒暄过后,赵肃才发问,这一问,却又是毫无意义的明知故问。
齐方瑾见他终于切入正题,便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近四百年前,大楚帝君将蜀中一带分封于王上先祖,王上方有今日鼎盛,受恩于人又反过来残害恩人,乃禽兽所为。老朽记得,王上曾经侍奉帝君,至恭至孝,可见王上尚存臣子之心。虽一时受到蒙蔽,暂时忘却自己臣子本心,但老朽知道王上不是那逆臣贼子,望王上及早迷途知返!”
早在齐方瑾开口时,颜俞便站在门外了,他换了身天青色的衣服,袖子垂下来正好遮住他手上的伤。颜俞没有马上进去,只是偷偷看徐谦跪坐的背影。他的兄长仍旧一袭白衣,端正温和,却是瘦了许多,看上去虚弱不少。
待得齐方瑾说完,颜俞眼眶中已含了一汪泪水,他胡乱摸了一把,假装现在才到来,抬脚踏进厅中:“王上。”又转了个身,躬身行礼,“老师,兄长。”
颜俞的声音那么平稳,没有丝毫颤抖,唤那两个字的时候与徐谦匆匆对视一眼,但是徐谦的手却猛然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牙关紧咬,那一眼太短,只一瞬便没有了,可是又分明那么长,抵过他三年相思。
赵肃知道,颜俞来了,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厅中沉默了片刻,只听齐方瑾冷哼一声:“你倒还知道老师?天地君亲师,你把哪一个放在眼里了?”
颜俞泰然自若,径自走到另一侧坐下,除了徐谦,他谁也不怕。“老师养育教诲之恩,俞儿没齿难忘。若是天地养我,君主护我,亲人育我,俞儿同样没齿难忘。”
“没有天地,何来黎民苍生?没有君主,何来国家社稷?如何说天地不曾养你,君主不曾护你!”
“但俞儿以为,是先有黎民苍生,后有天地神明,先有社稷国家,后有帝王君主。”
“本末颠倒!你从小便有这样的本事,小时不曾责你,却不想你如今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引万千百姓之难,罪孽深重!”其实齐方瑾是不愿意对颜俞说这么重的话的,可是他想到这几年颜俞的所作所为,实在气愤,一脱口便管不住了。
颜俞从他在云水楼顶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知道,他这一生,成了光耀史册,败了骂名千古,但是他既敢出手,就没有把他人和后世之语放在眼中,“罪孽深重”这样的词,他认了,但是真正罪孽深重的人又在哪里?
他自小受多了训斥,倒也不以为意:“老师若坚持认为俞儿罪孽深重,俞儿无话可说,但是究竟是祸害天下还是拯救万民,俞儿心中自有判断。”
“你的判断自然向着你自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避嫌一说,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听听自己那些话,拯救万民?此等大逆不道还敢称是拯救万民?大肆出兵,生灵涂炭,就是拯救的方式?”
颜俞知道,老师接下来就要说什么礼仪等级了,于是淡然笑了笑,说:“老师以为,三国不出兵,南楚百姓就安居乐业吗?老师,齐宅里太安逸了,帝君抢亲不会抢到齐宅里,征地驱赶也与您无关,徭役赋税降不到您头上,可是您见过耕地里的百姓还来不及反应就尖叫而逃的景象吗?您听过荒野里孩童不知所措的号啕大哭吗?您闻过村庄里人被活生生烧起的焦味吗?您握过骨瘦如柴的妇人从镣铐下解脱出来的双手吗?”若对面不是齐方瑾,颜俞恐怕早已经站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了,但是他要克制,即使内心是颤抖的,愤怒的,“您没有,所以您能谈君臣父子,礼乐lun理,但是太多的人,只是想活下去。”
“你如今这样,百姓就能活吗?非得要等到这片土地上血流成河你才知道自己是错的吗?哪怕你今日灭了楚,难道三国可以共存吗?以你所想,三国逐鹿,又要死伤多少百姓?你要什么?你要的不是拯救天下,是你自己的富贵!”齐方瑾转向赵肃,“王上,颜俞是我的学生,我实在太了解他毫无畏惧之心,亦知他口齿伶俐,颠倒是非黑白,但王上明智,必要多加考虑,天下百姓无辜啊!”
齐方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