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野心之大,自有龙嗣以来素不知收敛,我竟也不知多加提防,到如今刘尹归京才忙于应对,实属蠢钝。”
何瑾弈仔细听着。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平怀瑱抬抬下巴示意,催他一边听着一边动动筷子,担忧他来得这样早,怕是真没在府上用过膳食,“这一回当是敲醒了我,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从此往后再不可只作防范,而更该懂得先下手为强。”
何瑾弈心跳愈快,玲珑包喂进嘴里却尝不出味儿来。
“小六看似年幼,但足以鉴别是非,我断不信他全然无辜,不信他对这储君位子无动于衷。我与他兄弟情义已尽,从前尚不曾正面冲撞,而如今他欠下我两条人命,我要他懂得血债血偿之理,也当与他相互领教一番,好教他知道夺嫡之险。”
平怀瑱终被逼上了厮杀血路。
何瑾弈心跳先疾后缓,逐渐明了他话中深意。
无忧少年难再有,万重腥风自在前。
都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谁又不愿平和良善地度此一生?不过是命数来时躲不过,身在局中,欲得赢面,便避不得这登尸而上的路。
“瑾弈,‘仁’是帝王之仁,未至帝位的储君若是一味仁德,只会害了自己。”
室内微窒,何瑾弈闷闷嚼着口中物,喉咙干涩,好容易用力咽了下去。他捧起甜汤饮尽润嗓,稍一点头:“臣明白了。”
平怀瑱失笑:“你于我何其重要,既无旁人,又何必称臣。”
何瑾弈摇头:“唯有称臣时,我才最可与你并肩。往后你行去何处,我便行去何处,如我先前所诺,臣之一生,永随左右。”
平怀瑱听得心动万分,几欲情难自已,所幸生生压了下来,暧昧难明地笑了笑道:“瑾弈你……即便不为臣,也是我最愿并肩之人。”
说着再斟一碗甜汤与他,把这话掠了过去。
可何瑾弈岂会听不懂,从这忽而绵密的温暖里堪堪回过神来,脸颊发烫,垂眸用膳,心下更多是总算行出Yin霾后的坦然。
这一番交谈逼着他二人迈过险坎,旧事已矣,而今后长路,剑在手,神魔尽斩,不可软弱。
何瑾弈久违地吃了个八分饱,近些时日食欲全无,确乎饿得瘦了一圈,今日可与平怀瑱相处整日,两相劝着多用下不少膳食。
饭后平怀瑱仍不出殿门,绕至桌后将书卷整理一番。《帝训》已抄录二十卷有余,他暂且码放一侧,提笔蘸墨,撰文一则。
洋洋洒洒一封长书,前篇尽写心中所悟,谈为储君之感,后篇笔锋一转,自省自问,道出几分悔过之意。何瑾弈替他润色一番,两人互斟字句,修缮数次,终成其型。
这一日转瞬即过,日落之前,平怀瑱字迹工整地将书誊写一遍,又挑出二十卷抄录《帝训》,却不急给宏宣帝送去。待到当晚何瑾弈出宫回府,他才告知蒋常,令人翌日天明赶早将东西呈至御书房。
平怀瑱思虑万全,如此不过是不愿让何瑾弈落人口实,免令外头传言说是因他指使,才教太子学会了邀宠之行。然而悠悠众口挡不住,平怀瑱也不是不明此理,只可尽力而为。
至于旁的风浪,倒也不怕再大一重了。
第十七章?
平怀瑱难得起早,不似前些日来夜里难眠,白日难起,自觉神清气爽。
醒时蒋常正轻手轻脚地领着宫人入室来,平怀瑱偏头望着长书与卷轴,略作思忖与他交代:“你同往一趟罢。”
蒋常明白个七七八八,当即俯身应得仔细:“奴才定亲眼看着东西送到万岁爷眼前。”
平怀瑱弯了弯唇。
蒋常带人离开,时值当日之卯,宏宣帝尚未赶至御书房内,他不急不躁地同人站在外头候着,脑里想着方才行在宫廊里时,竟遇着晨往文萃殿的六皇子。平怀颢一眼认出他来,可半点儿都没平素在宏宣帝面前所表露出的谦恭有礼,活脱脱还是那副霸王模样,抬手一拦,远远地挡了他的道。
太子如今被禁足,连带着旭安殿里的下人也要更仔细着人家脸色,蒋常比从前愈加谨慎地低垂首敛:“奴才给六皇子问安。”
平怀颢斜眼瞅他,目光落到他身后去,见一宫人手呈托盘,其上端正盖着块儿锦布,不晓得遮了何物,嚣张问:“端着什么?送哪儿去?”
蒋常迟疑一瞬,不过眨眼之间便激怒了平怀颢,不提防挨了一脚。
“还不快回话!”平怀颢说着上前扯那锦布。
好在小孩儿力气不过如此,蒋常虽挨上这么一下,身子却不难过,赶紧爬起来抢在他前头半步护住托盘,一咬牙诹道:“回六皇子,是圣上罚太子抄录的《帝训》,皇上令人送去检查,正等着呢。”
平怀颢“哼”一声,听是宏宣帝等着,可算收敛了点,作势要走。谁知方转身行了一步,又蓦地回过身来,一把将罩布扯下。
卷卷《帝训》整齐叠放于托盘之上,蒋常忙回:“六皇子,奴才道的都是实话,全是《帝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