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终于也开始忧惧死亡。
他身体异于常人,能自断神志,不进食水,陷入类似冬眠的状态。他不担心会被活活饿死,他担心的是列沄会察觉异样,用其他的方法弄死他。
还未见到萧敛风,怎能真的不告而别。快想办法。有麻绳绕过后脑捆进他双齿之中,使他无法咬合。泽兰用肩膀蹭了老久,终于将耳上麻绳拨下,可手脚束缚犹在。关押他的牢房应在地下,半点光亮也无。他在冷硬的石上滚过,伤处的疼痛着实又发作一遭,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能帮他解开桎梏。
好在外面有个江从岸,见他一去不回,定会来找。可他不懂武功,脑子又笨,贸然闯进将军府,说不定会和自己落个同样下场……未必。列沄针对自己,是因这副金真面孔。他是汉人的将军,自是对金真一族恨之入骨,追云骑才会对他痛下狠手。江从岸是汉人,且是一州州史之孙,至多揍一顿,总不会要他的命。
如是泽兰更加担心,列沄现在还不知他的身份,也定会去查,到时他快刀斩乱麻,自己就真的半条活路都没有了。
想着哀叹,后靠在墙,背上伤口撞上一处凸起,正中他疼处,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却戛然而止。他心想莫非,拱着腿把半身撑起,反绑在后的手在墙上摸索,果真寻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嵌在石墙空隙中。
哈,他不愧是个反派!
而反派,只能死在男主手下。
萧敛风已多年未踏足京城,此处不曾给他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童年或可勉强作数,若没有无休无止的课业,以及虚伪的人情世故。
格局还是那个格局,以正明道为主轴,左右对称建有一百一十座里坊,重臣宅邸在皇城附近。皇城三门,自东到西分别为平上、正明、尚德。丞相府正对平上一门,然其五年来紧闭不开,皆因五年前连缦瑞自焚火烧连宅,有言怨气仍在,故闭门以免皇气受损。可皇气何等高贵,怎会为jian臣逆贼之亡魂所伤,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图个心安。
心安心安,若不能再见泽兰,此身便无心可安。将军府正对尚德门,他敛息躲避巡行的追云骑。幼时二姐教他记认朝堂文武百官,曾要他警惕留心列家。她显然憎恶列一方,罗列他诸条罪状,其中一条,便是说他私设牢狱擅行私刑。后来列一方大寿,他随家父拜访列府,耐不住好奇四寻地牢,察觉院中砖墙有异,正要试探,却被突然出现的列家二子列沄以长枪做拦,“连小公子,当回正堂。”
他按下当年未曾按动的机关,竹架移动发出声响,好在并无人闻声而来。列沄回京不久,这列府地牢里,当是只有一个泽兰。他不懂武功,自是无须守卫。
泽兰既被关起,定是因无法以血作抗,如此他的毒道恐怕已为列沄所知。列沄此人,萧敛风了解不多,仅知他于刀光血影之中长大,十六岁时曾携一百死士直入金真要塞取乌于王首级,自此少年将军一战成名。他与金真对战多年,只懂异族凶戾野蛮,见一个杀一个,泽兰又有这等能力,落到了他的手上……萧敛风不敢再想。
甬道似墓道,漆黑无光。他拾起地上木把,掠擦砖墙,举火前行。沿途左右皆是窄小铁笼,仅容一人屈身,是关押普通犯人之用。一想到泽兰会被关进这种牢笼,如牲畜般任人凌辱,萧敛风便觉身内一阵惊涛骇浪,神识全被一种可怕的东西淹没。好在列沄还想审问泽兰,故而将他关进了可以行刑之大牢而非窄笼。
但萧敛风并不知情,他也不知泽兰可自断意识陷入昏死。当他将面色苍白已无脉搏的泽兰抱入怀中,他只知要摧毁这世间一切。
谈何天下。
他自幼肩负重责,片刻不能喘息,以为更名改姓成为萧遥,便当真能逍遥,却发现自己不过二姐手中一枚棋子。众生万相,各有欲求,她要这天下太平,与他萧敛风何干。这是她当做的事,而不是他。
他生性不羁,却被朝堂江湖争相束缚,万幸遇上泽兰,行事为人皆是他理想,是他想成为却不能成为的自己,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可生不由己,他要做好连风该做的事,亦会去做。唯一请求,不过是在临终前,和心上人再欢笑两三年。仅两三年,并非一生一世。如此卑微,竟也不得应允。此生最后一面,竟是他含泪质问,怒而离去。
谈何天下!
这天下是那北殷昏君的天下!他容权臣倾轧以巩固皇权,被小人迷惑滥杀忠良无辜,贪恋美色,昏庸无能、荒yIn无道!对外单靠一个列沄,枉他以为这天枪将军威震八方能保国泰民安,可他竟私设牢狱,不问是非黑白,将他的泽兰活活杖死。
他也曾向上苍祈求,东风入律,泽及万世。可这天下,哪里值得。
因一人生魔,因天下成魔。
萧敛风理好泽兰耳边散乱墨发,俯首闻嗅不复存在的兰花香,柔声轻唤兰兰,“我们去化云巅。”从天上掉下的仙人,自是该葬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先……
杀光这里所有人。他站起身,六川出鞘,一霎寒芒,火光震颤,竟就熄灭。
黑暗之中,泽兰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