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说的人性。瞧着吧,马上还会为了争取活命的机会打起来,不用我动手,他们就能把自己人屠个干净。”
宋彩咬牙沉默。他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真正不惧死亡的英雄百年也不能出几个,在死神面前人都是懦弱胆小的,为了活命,能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只盼着……只盼着场面不要太难看,不要伤着那些老弱妇孺——尽管这愿望终将落空。
一言成谶。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从地上搬起石头砸晕了哭喊的妇人,只能听见乱糟糟的谴责声里夹杂着一个男人的狡辩之词:“我没杀她,她只是晕过去了!你们都清楚,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活不下来的,就算放她出去了,拉扯两个小孩子,饿都要饿死在半路!我打晕她,也省得大家多一个顾虑不是吗?”
“你说的是人话吗?”另一个妇人骂道,“你光棍一条,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哪知道一个母亲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什么!孩子要是挨饿,她会割自己的rou,孩子要是渴了,她可以放自己的血,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可以豁出命去!”
“那又怎么样!好好看看这世道,豁出命去就能救得了孩子了?要真是这样,一家出一个送命的,保其他人不死,能行吗?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必须选出最有用的三十个人,是最有用!青壮劳力不留,留下妇女小儿有什么用!”
“妇女小儿招你惹你了?你莫不是一生下来就六尺长,不像我们,都是从小儿长起来的?你娘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猪狗还知道认娘嘞!”
“你骂谁,再骂一句试试?我他娘的饶不了你!”
那搬石头的男人又要动手,被周围人给钳制住了,这一闹腾就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开始趁机裹乱,接了男人的石头去砸围观者。被砸中的也是个青壮劳力,因为砸人的家伙心里门儿清,知道老弱妇幼不足为患,要干就得先干掉有可能抢占三十个名额的人。
“啊!谁砸的我?是你吧麻子脸,你一贯会在背后使坏,心眼儿比那锅底还黑!我先弄死你,别叫你个糟心烂肺的再去砸别人!”
“什么就是老子了,你哪只狗眼看见了!分明就是瞧老子身子板儿硬实,怕老子活到最后,堵了你的去路!行,既然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老子也不跟你瞎客气,都想活,各凭本事吧!”
“哎哎,不要打啊,不能打啊!”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从旁劝阻,却被七手八脚去拉架的人给搡开了,还不知被谁踩了两脚,疼得直哼哼。
“教书的!你还有没有人性了,自己的亲爷爷也敢踹!”
“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的事!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下头几十个小弟子,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吗?”
“对!不经人事,不断人过,你知道什么!他是我亲爷爷不假,对我却从来不像亲孙子,就因为我爹死得早,他瞧不上我娘,一颗心全斜在我伯伯家了。看看我的几个堂兄堂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什么,你再看看我!不说时不时能来瞧瞧我这个亲孙子,就连逢年过节、大病小灾的他也从不露面。我娘改嫁是我的错吗?家里没米下锅时他接济过吗?他想过孤儿寡母该怎么过活吗?他不配得到我的尊重!”
“你别说这些,你娘改嫁时人家老爷子也没拦过。”
“他凭什么拦!我娘改嫁好歹讨了条活路,我不恨她,人为了活着可以这么做!”
“那你也没道理恨老爷子,你能在书院教书不还是老爷子托朋友帮你弄进去的?”
“那是因为他怕我拖累他!你以为是他供我读书的吗?呸!他让堂兄去学武,却嫌我读书没出息,我读书的花销全是我娘偷攒下来的钱!”
那老者闻言气得够呛:“你、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啊……”
“都什么时候了,孝不孝的也就那么回事了,你现在一个儿子都没了,还跟谁在这儿充老子呢?”
“你!咳咳、咳咳……行,说得对,说得好!拢共不也就三十个名额么,你且凭着这张嘴去争那最后一个名额吧,我看你能不能活得了!”
后头的人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听到那一嘴“三十个名额”,知道情况不妙,当即跟着闹了起来。
有人生性爱扯老婆舌,瞎咧咧说三十个名额都定了,前面的人是为了抢最后的名额才打得头破血流。这一传开那还了得,后头顿时炸开了锅,男女老少纷纷搬起地上的碎石往前头扔,扬言这么草率就定了名额太不公平,后面的人也要活路,要一个竞争的机会。
当然,他们竞争的方式就是互殴,谁能赢到最后,成为三十人里的一员,就由天命来定。而所谓的天命,无非就是看谁吃的谷子多,拳头攥得结实,脚板扎得稳成。
幽长不见尽处的地洞中如同沸水翻滚,每一个气泡都渴望着挣脱束缚,却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热流中。
妇女孩子的哭声不断回响,老人的骂声不绝于耳,男人们打红了眼,脚底下踩着了谁的脊背,手上拧断了谁的脑袋,根本顾不上仔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