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泽却一直辗转反侧,隔一会儿便试一下他的额头,或者摸一把他的手心,替他擦擦鬓角的冷汗。
迷茫间萧肃忽然想起他们小时候,有一次他也是这样发着高烧,半夜被父亲带去儿童医院打吊瓶,方卉泽像个保镖一样跟着他,一会儿给他喂水喝,一会儿给他扇扇子……
那时候,王桂玉应该还没找上他,方卉泽是方家名正言顺的小儿子,养尊处优,光明正大。
如果一直那么下去,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吧?萧肃心里有些难受,至今想不通王桂玉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教他杀人,教他作恶,教他背叛亲人……
石鹏的仇,就那么重要吗?必须要毁掉亲生儿子去报吗?
如果石鹏还活着,知道她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会不会恨死她?
萧肃混乱地想着,渐渐沉入梦乡。梦里他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坐在父亲床前。萧勤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胸部以下都没有知觉了,脸都瘦得凹陷下去,只有眼睛特别黑,特别亮。
“不要怕,阿肃。”父亲看着他,用一种特别悲悯的,不舍的眼神,“人的一生有长有短,但不论长短,都是完整的,有出生,有死亡,有悲伤,有快乐……不要因为自己注定年命不永,就错以为自己的人生是残缺的,必须必别人少点什么……不,你什么都不用少,懂吗?”
十几岁的萧肃懵懂地点头,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其实完全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你看那棵树。”父亲望向窗外,说,“这棵刺柏,是你出生那年我亲手种的,下种的时候,它差不多二十岁,将来,它还能再活二十年,二百年,甚至两千年……阿肃,人的寿命,再长也不过百年,在这棵刺柏面前,就像一眨眼那么短。而那些山川河岳,亘古便存在着,刺柏上千年的寿命,在它们眼中恐怕连一息都算不上。”
萧肃茫然看着父亲。萧勤慢慢抬起手,修长干瘦的手指抚过他笔挺的鼻梁,稚嫩的脸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还太小了,儿子,爸爸说的这些,你都不懂……但是你总会懂的,阿肃,你记着,也许你只能活四十岁,甚至三十岁,但长短不重要,完整才最重要,你要时刻记得,不要辜负自己的生命,不管三十年还是一百年,都不要辜负它,要享受快乐,品尝痛苦,去爱,去恨……”
他悲哀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对不起……阿肃,对不起。”
“阿肃?阿肃?”父亲的声音陡然间真实起来,仿佛就在耳边,萧肃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异乡渔村的木屋里,身边没有父亲,只有方卉泽。
“阿肃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方卉泽扶着他的后颈,给他灌了一点水。
萧肃浑身虚软,喝完躺在枕头上,脑海中还回荡着父亲那些佛偈般的话。
“你在喊爸爸。”方卉泽一下下捋着他汗shi的头发,“梦见你爸了?”
萧肃迟疑了下,说:“嗯。”
“梦见他在干什么?”
“他叫我跟他走。”萧肃想了下,弱声说,“太累了……也许……是该跟他走了吧。”
方卉泽呼吸一窒,厉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萧肃心里有些难受,其实他很少梦见父亲,他总是下意识回避关于父亲的一切,可能因为自己注定是一样的命运吧。
“背有点痛。”萧肃低声说,“扶我起来一点。”
方卉泽扶着他的后颈,给他垫了个靠枕,萧肃呼了口气,问:“有烟吗?”
“别抽了吧,你都……”方卉泽说了一半,打住了,点了根烟递给他。
萧肃慢慢地抽着烟,感觉脑子清醒了一点儿,骨头也不那么痛了,幽幽道:“去年,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
“嗯?”方卉泽不解。
“例行检查,陈医生发现的。”萧肃叼着烟卷,含混地说,“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发病了吗?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算起来,差不多一年了吧。”
方卉泽沉默不语,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萧肃弹了下烟灰,说:“所以,你把我带出来,完全没有意义啊……如果你需要一个人质,抓楼下那个做饭的女人都比我靠谱,我这个脾气,你懂的,你刀子还没比到我脖子上,我就先把自己给撕票了。”
他笑了一下,胸腔震动,发出沙哑的肺音:“你那样对付我妈,我怎么可能让你利用我?”
方卉泽重重喷了下气。萧肃又道:“你要是想拿我跟然然讹点儿钱,可能还能得手,不过我想你不缺钱,这些年,我妈傻乎乎给他投了多少钱,连你公司的原始股都没要过。”
萧肃乜斜着眼看他,毫不忌讳地道:“方卉泽,你他妈真是个白眼狼,人渣。”
方卉泽与他对视,咬肌绷得死紧。萧肃骂完了,却又笑了一下,说:“是不是从没人骂过你?想不想掐死我?”
方卉泽重重喘气,移开视线。萧肃笑着抽烟,不小心被烟气呛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青了。方卉泽半抱着他给他顺气,一下一下抚摸他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