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在听筒的另一端,噙着幸福的笑意,通知他“陈九日立地成婚”。
锅里的通心粉终于煮到了连陆嘉木都能识别的熟度,捞出来拌上现成的酱,就又是一餐饭。
只是有些人食不知味,连人造劣质意式风情的浓郁都唤不醒他钝化的味觉,囫囵着填满了胃,就宣告胜利。此时,下午五点四十三分。
二十四小时又16分钟后,陈旭的婚礼即将开场。原本因研究课题走不开的陆嘉木难得一身狼狈地冲到了教堂门口。
听说你结婚了
(三)
满屋的宾客个个喜气洋洋,一身白色婚纱的新娘挽着父亲的手,笑容紧张而真挚。红毯另一头的青年被前排的亲友看得直脸红,愣愣杵在原地,手脚都是僵硬的。
没人知道陆嘉木心里有多矛盾。
他走进去时整间教堂安静极了,不管他怎么试着放轻脚步,一声声踢踏还是执拗地响了起来。小教堂太空旷了,声音被高高的穹顶打回他自己耳朵里,震得他心慌。
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他——
这亚洲生面孔穿一身白大褂闯进来干什么?
陆嘉木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反正他根本没敢回国。
就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新郎多年没有联系的大学室友,别说像爱情电影里一样撞开大门高喊“我不同意”,他连坐在前排给陈旭鼓掌的资格都没有。
或者他的婚礼大概也不像陆嘉木想象的那样,应该是更加热闹、欢乐的场景。陈设一定是明亮喜庆的,但又不会艳俗。场内既有两位新人的好友文绉绉的酸话,也有陈爸陈妈请来的俏皮主持人,席面上满座亲朋嘻嘻哈哈,在周全合宜的安排下宾主尽欢。
教堂里的信徒没有过来与他搭话,陆嘉木怔怔地走到神像十字架前面,整个人从胸口到指尖都是木的。好像每一次呼吸都把一些温度带走了,冰凉苦涩的东西梗在他喉咙里,想咳都咳不出来。
他仰头注视着耶稣的眼睛,镜片后长长的睫毛翻动两下,没有遮住琥珀色眼珠里刺骨的质疑与愤怒。
陆嘉木和这位万能博爱的神自然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关系,可是此刻的他压抑不住心里脱了缰的恨意。他不能怪陈旭寻找幸福,更不能怪李欣妍给陈旭爱情,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或者否认同性恋的正当性。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有学会与自我、与世界和解,潜意识便将这份难以承担的过错丢给了人间最大的替罪羊——“命”。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超脱一切的非自然力量,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神明一定不是平等地爱着世人,至少,祂一定厌恶陆嘉木。
也许是陆嘉木行为太古怪了,他很快就被人请出了教堂。时间才刚刚下午六点零七分,天光还大亮着,也不知道与万里之遥的T市有没有那么几分相似。
今天的晚饭肯定迟了,陆嘉木想着,再也不会有人记下他们班的课表,赶在他做完实验的时候去食堂打饭,让他一进宿舍就能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了。
陈旭结婚了,他的温柔和美好已经合理合法地归属于他的妻子李欣妍,未来还会有人理直气壮地分走一部分,因为陆嘉木记得陈旭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在身边同学们都众口一词地强调不婚和晚婚的新chao流的时候,陈旭总是能够很坦然地表达他对家庭的期待。只是陆嘉木半点都对不上陈旭对未来伴侣的描述,他笨拙而不体贴,理智而不温柔,时常无法照顾好自己,因而不够独立。他愿意花时间听陈旭给他讲宋人的茶文化,或者那个写了《闲情偶寄》的李渔有什么魅力,但是归根结底,陆嘉木对这些东西是没有共鸣的。如此,也就没法分享他的兴趣爱好和生活情趣。
陆嘉木站在异国他乡的小路上,心里每划去一条,肩上的桀骜就减去一分,最后从一个敢与上帝叫板的傻小子,变回了研究所里新来的优等生。
不知道是不是这片地方海拔太低了,陆嘉木在这里度过了他一辈子最漫长的8分钟,以至于后面的四年轻飘飘地倏忽而过,连被一笔带过的价值都没有。
听说你离婚了
(一)
这颗星球上隐藏着一群不为人知的疯狂赌徒。
赌注是十年二十年的人生,赔率被设置了不可见,成则扬名立万,败则碌碌无为。
陆嘉木参与的这一场豪赌,赢了。
他们的课题不仅得到了学界认可,还具有变现价值,即使他只是后期加入的边缘成员,也得到了金主大佬的一笔不菲的奖金,附赠长达一个月的假期。
只是他的生活非常贫瘠,既没有娱乐消费,也不需要休闲时间。
就在他熟练地往碗里倒老干妈的时候,手机提示收到了一条新的邮件。他的私人邮箱里除了社交网站的推广就是垃圾广告,已经很久没有其他消息了。
陆嘉木放下手里的餐具,打开了这封至关重要的邮件。
发件人:李欣妍()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