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去学校路上花的时间不到半小时,何勇更希望何肆走读,不要受这个苦,但被他不假思索的回绝。
何勇买了一个名牌行李箱,外形小巧,容量大,制作Jing良,何肆每周五回家,周日再回学校,拖着箱子来来回回,家门口的车站只有一辆公交车直达学校,错过了就要等四十五分钟,渐渐地何肆习以为常,并且掌握了大致估算车辆营运时间的技巧。
晏尚覃考上了临市的一所重点大学,从S市坐高铁过去只要一个小时。
国庆节放假期间,何肆去找晏尚覃,他们早上睡到自然醒,去当地人推荐的店铺喝早茶,还去了颇有名气的野生动物园,动物园里人山人海,全是大人带着小孩,累了就在休息区剥砂糖橘,嗑瓜子,到处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
何肆看着晏尚覃剥掉糯米鸡包裹的粽叶,用筷子将糯米团一分为二,把里面流油的叉烧给何肆吃。
何肆说,“哥,你变黑了。”
“军训了大半个月呢。”晏尚覃也打量他,“你呢,是不是瘦了?”
“没有吧。”何肆说。
“那就是长高了。”
感觉到何肆的兴致不高,晏尚覃想哄他开心,便提议,“我们背靠背站一起,看看还差多少。”
他把何肆拉起来,两人煞有其事的背靠着背站立,过了几秒,何肆困惑地开口:“不是……哥,谁帮我们看啊?”
坐在旁边吃方便面的一家人闻言笑了,休息区全是家庭或者情侣,很少见两个年轻男孩子一块儿过来,此刻他们俩还在傻乎乎的比身高。
“弟弟矮大半个头。”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笑着说,“再努力一把,搞不好明年就持平了。”
男子的妻子在旁边给小孩喂橘子,抬头看了看他俩,“是亲兄弟?长得不像呀,弟弟比较帅。”
男子说,“我看是哥哥比较帅,有男人味。你啊,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现在这种人畜无害的男孩子很流行吧?”
晏尚覃摇摇头,笑道,“没有,是我弟帅。”
何肆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傍晚他们沿着江边散步,波光粼粼的水面错落有致地倒映落日的余晖。十月依然余热不褪。
何肆想起小时候跟父母一起去动物园的场景,忘了是哪里的动物园,漫山遍野全是不怕人的猴子,揪住藤蔓一顿晃悠,直晃到人跟前来,谁手里拎着塑料袋,猴子就去抢谁,即使外表和智商再逼近人类,它们体内兽类血统作祟,免不了的肆意妄为。
当时何肆特别害怕,妈妈将他挡在身后,温声细语地说,“没事的,这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不会真的伤害你。”
江岸微风徐来,满目余晖,晏尚覃把提前准备的外套从包里取出,想给何肆披上,却看见他迎风而立,脸上挂着泪痕。
晏尚覃诧异得无法动弹。
“何肆?”他低声轻唤。
何肆怔怔地望着河面,半晌说道,“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我妈……没有了……”
此刻想起,脚下踩踏的世界才有了实感,不再是浑浑噩噩、唯独自己一个人漂浮在空中。那个普普通通的午后,风扇在教室天花板呼呼地吹,摇晃的动静像是马上就要砸下来,然后所有人都站在一个类似于马戏团的空间里哀悼痛哭,笼罩在头顶的是全黑的粗布,空气里有一种特殊的檀香。
小孩子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可是晏尚覃偷偷地来了,悄然站在何肆身侧的Yin影里。
就像是此时此刻,他身边的人也只有他。
“我妈没有了……”
他的脸哭得皱成一团,说话也断断续续。
“没事的,没事的……”晏尚覃把外套披在何肆身上,伸出手轻轻抚住他的肩膀,“有我呢,还有我呢。”
晏尚覃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怎么回事呢,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事了?谁欺负你了?我在这里,别哭,别哭了。”
何肆一边抽泣,一边把何勇的事情说了,晏尚覃以微不可闻的音量侧过脸骂了一个脏字,再把脸转过来时,又恢复了稳重和冷静。他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过,如果是正常去追求其他女性还好……他想要试图对何肆解释成年人独自生活有多么的不容易,可无论怎么斟酌字眼都还是感到不洁。他下意识地认为何肆心里明白,只是情感上无法接受。
他看了看何肆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瞳,水雾氤氲,眼角泛红,鼻子一吸一吸的,伤心得像个小孩。
何肆不懂——他忽然懂了,何肆不懂。
这和年龄、经历无关,与情感或是理智无关。何肆是个简单、干净的人,非黑即白,不含灰色区域。说是单纯也好,幼稚也好,世上总有这种类型的人。随着周遭世界和身边人的改变与进化,这种人也会过得越来越狭隘和痛苦。
他懂了何肆不懂的东西,看到了何肆目之所及的世界,体恤了何肆难言的悲伤。
而他自己亦作为构成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