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脏六腑都渗出丝丝寒意。
“师尊……”
“立结界。”
江应鹤打断他的话语。
就如同离月真人所说那般,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天劫,不得有旁人干预。
即便江应鹤态度坚决,但长夜犹不甘心,几乎有些急了,道:“立什么结界?你的命最重要,你管别人做什么?这次是,上次也是,你什么时候能……”
他想说,你什么时候能先考虑自己。若是他们三人协助,即便无法渡过,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就如同昔日江应鹤对秦钧做的那样。可每一次,师尊都只是让他们撑起结界,不要波及他人。
而他所顾惜的、在意的,却是像蝼蚁一般生存的微末人族,是百十年光Yin便死,神魂消散无踪的脚下尘灰。
长夜从没有这么恼恨过一个人的善意。
但他却不曾想过,昔日江应鹤出手之时,秦钧不过是金丹渡劫,而眼下洛城之上的乌黑雷云,却是洞虚境的第三道天雷,足以震碎尘寰、淹没足下的脆弱泥土。
更能够捏碎那些如蝼蚁般的生命。
雷云已凝,无法再转变地点了。
长夜根本没有立结界的打算,他只想护住他眼前的师尊,可却被心上人的灵力层层阻挡,就在这僵持的几息之间,一道覆盖着魔气的结界从四周升起,正好包围这座新建的庙宇。
塑像粉碎,供台倒塌,只有几个孩子缩在结界之外、躲在庙宇的角落。
“李还寒!”
长夜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句,对上一双宛若鲜血的眼眸。
“你听他的?!你要他死吗?!”
或许是妖兽太过敏感,长夜比任何人都能感
觉到江应鹤一丝一毫变化的情绪,他能窥知到师尊心中的不安,却更能感觉到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锐气。
毕竟是剑修,对于自己道途,总还要自己掌控的。
李还寒血眸幽然,静默如初,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长夜,目光却只是凝聚在江应鹤身上。
就在长夜这一句喊完之后,另一层弥漫着浓重鬼气的结界覆盖其上,将收束天劫的屏障再紧一层。
长夜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钧,手指捏出脆生生的骨骼响动。
这只恶灵同样什么都没有说,只在感受雷劫滚动时,语气沉如冰地说了一句。
“长夜,结界。”
长夜反手砸进桌案边,从桌子到地面都崩出裂缝,一片粉碎。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无法想象为了“不波及他人”而面临生命威胁的这种选择,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李还寒和秦钧竟然愿意接受他的想法。
他的喉咙里发出兽类的嘶哑低吼,砸地的手指泛出淤血。
长夜将漫到喉咙口的血腥气咽下去,尝试着去接受、去理解,克制住自己冲进去的念头。
……他费劲力气地说服自己,要听话。
那只沾血的手,覆盖在了结界上,最后一层结界泛着光芒铺过去,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壁垒。
于此同时,酝酿已久的雷云之下,一道紫色电光轰然而下,击穿本就残破的庙宇穹顶,带起一片剧烈得犹如爆炸的震响。
电光劈焦地面。
被强行引动的天雷,包含着离月真人启而未渡的余威,没入冰雪道体之内,震荡经脉。
江应鹤半跪在地面上,单手撑着忘尘剑,他的本命剑器发出剧烈的嗡然响动。
雷电劈裂开的伤口,流淌出鲜红腥甜的血ye,慢慢地浸入地面。
又是一场暴雨。
这座崇尚仙风的城池,仿若在此夜歇了声息。
雷鸣滚滚。
血迹沿着手臂蔓延下来,沾shi他雪白的衣衫,一点一滴,如同枯死的红梅。
江应鹤咳了一声,撑着剑,慢慢地起身。
下一刻,雷云聚集之处,又是一道轰然而下的天劫,电光闪过天际,将沉夜掀起通天的一瞬雪白。
光华照见月亮。
就在轰鸣声巨震的下一刻,更多的血迹顺着损伤
的脊背蔓延而下,浸入躯体。
疼么。
……好像也不是很疼。
江应鹤握着剑柄,见到从臂膀淌下的血迹滑过剑身,他计算着数量,想到蕴含大道叩问的后三道,又要如何渡过?
按理来说,他应当是习惯了渡劫。从踏上仙途的那一刻起,他便有此觉悟——即便再有天资,也会在未来的某一日上,遇到自己的艰难之处。
身死道消这四个字,从来也没有离他很远。
暴雨倾盆。
就在巨大的雨声之中,更多的电光划破天幕。
轰隆——
收束天劫的结界随之而震。
血迹一点一滴地,浸透地面。
他像是一块碎裂了的玉,沾着鲜红的血迹,又仿佛淬过冰的剑刃,散发出无可抵挡的、所向披靡的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