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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仅凭一双手又岂是那么容易爬出去的,简舟挣扎许久,折腾到双手鲜血淋淋,也只能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疼。
天才的另一个名字是傻瓜。
傻,反应慢,脑子不好,说话听不懂,这些都是简舟小时候最常收到的评价。
在测智商之前,简舟确实也相信了这些话,毕竟很多时候,别人的话他听不懂,自己的话则会被当做胡言乱语。
好在他遇到了一个同类。
那个小孩叫孟方亭,比简舟大三岁,算不上太亲密的朋友,更多的还是同病相怜的情谊。
梦里的场景不断变换,简舟意识恍惚,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天台之上,清风拂面,阳光温暖,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的同类站在天台的围栏边,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右眼眼尾一颗小小泪痣衬着他麻木的瞳,瞧起来越发Yin郁。
不应该是这样的,简舟分明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捧着《时间简史》的小哥哥,谈起宇宙万物时眼中熠熠生辉的光,和他既羞涩又自信的笑容。
那个时候,孟方亭主动凑到他身边,红着脸用很小的声音说,“好巧呀,你的名字里有一个简字,我最爱的书也有一个简字,所以……做朋友吗?我的书分给你看,我知道你能看懂……”
可现在,这个眼中没有了光的小哥哥,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对他说,“我受够了,咱们跳下去吧,跳下去就看不到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了。”
年仅八岁的简舟对于死还没有太明确的概念,但他还是摇着头,本能地往后退。
孟方亭笑着向他伸出手,“你别怕,过来。”
“不行,不能跳。”简舟抓住他的手,想把他从围栏边拽到更安全的地方,可是他那时候生的瘦小,力气也不济,反倒被孟方亭一步步往前拖去。
五层楼的高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足够恐怖,简舟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害怕地发抖,于是他拼命挣扎,无论孟方亭怎么哄骗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僵持到最后孟方亭也烦了,手一用力把简舟狠狠推到地上,红着眼眶怒骂,“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死都不敢,活该要受欺负!”
简舟被扭到了脚腕,疼得他直出冷汗,站都站不起来,却还是用颤抖的手拽住孟方亭裤脚,“你别跳,我们不要死,我们为什么要死?”
“不死?不死留着给他们找乐子吗?不死让他们欺负着玩吗!我凭什么?我凭什么!”孟方亭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去吼,吼破了音也浑然不知,他只想用更大的力气去吼,想让全世界都听见他的控诉,“凭什么我们要被欺负,凭什么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就判定我们是怪物,谁给他们的权利,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听不懂他们说话就是蠢材吗,背不过之乎者也就是笨蛋吗!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不乖吗!”
吼到最后,孟方亭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肆意笑够了,声音才渐渐平静下来,他脸上停留着讽刺的笑容,眼角却不断有泪水滴落,浸shi了那颗泪痣,“简舟,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也没欠谁的,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呢?为什么要遵守别人定下来的规矩呢?到底什么才是他们所谓的正常人呢?跟他们不一样,我们就不配为人了吗?”
简舟回答不出来。
孟方亭也没指望他回答,低着头擦干了眼泪,轻轻叹一口气,说,“如果孟方亭如他们所愿,活成一个正常人,那他就已经死了,与其这样,我还是重新投个胎吧。”
“你不想死,我尊重你的选择,刚才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孟方亭俯身蹲下,伸出手揉了揉简舟的脸,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开怀,还带了点离别的不舍,“来世不能跟你做朋友了,做云做鸟,总之不要做人了吧,你自己保重。”
说完,他双手撑住围栏纵身跃下,果断又决绝,白色的校服在风中被吹得鼓起,远远看着,像振翅的飞鸟。
简舟僵硬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死死捂住耳朵,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不敢动,更不敢去看。
可是耳边还是响起了清晰的坠地声,血浆崩裂,惨不忍睹,眼前是一片不断漫延的血海,简舟不敢去看那个躺在血海中央的人,咬着嘴唇抖个不停。
简舟尚存的意识让他知道这是个梦,是个做了很多次的梦,可他醒不了,他只觉得冷,冷到分不清躺在地上、在围观者窃窃私语中流干血ye的人是不是自己,分不清死掉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刻骨的寒意源源不断从心底往外冒,简舟以为自己一定会冻死在梦里,可是掌心却突然燃起了温度。
僵硬的指尖动了动,简舟感觉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轻轻晃着自己,梦被晃散了,他才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醒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意识还没彻底清醒,绝望、恐惧和悲伤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近乎粗暴的灌进心里,疼的他差点掉眼泪。
好在他忍住了。
他从小就很会忍,孟方亭死的时候他都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