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瀛洲,下了东海,走在去鲛族的路上,离渊发热的头脑给幽凉海水一浸,顿时冷下来许多。他不由暗自发笑,心道我自己的好事还八字没一撇,倒先给你们当起红娘来了,将来若有了小孩儿,一定得交给我这个义父来起名,才不枉我往来忙活一场。
一只脚踏进鲛族地界,离渊随便找了个鲛人打听鲛君的居所在哪,刚到半路上,忽然闻得一阵空灵缥缈的歌声: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离渊寻声而去,拨开重重珊瑚群和水藻丛,见歌声尽头,芳洲正坐在一块大海岩上,背影寥落,甩了鱼尾在海岩上来回摇摆,边摇边唱着歌。一曲既毕,她又唱了一遍,完了又是一遍,硬是将一曲不长的越人歌唱得九曲回肠,百转千回。
“唱得这么揪心,是不是在想我啊?”
芳洲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忙从海岩上跳下来,惊讶道:“黎公子?你怎么来了?”
离渊故意不答,重复道:“你先说,是不是在想我?”
“公子说笑了。”芳洲知他惯爱打趣,便也不在意,只微微一笑,“公子帮了芳洲,芳洲该谢公子。可想公子,却万万谈不上。”
“既不是在想我,定是在想别人了。”离渊上前几步,在海岩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懒洋洋问:“在想谁啊?”
“唱首歌而已,就非得想谁吗?”芳洲轻声道,“我鲛人族个个嗜乐如命,难道都是春心萌动?”
“哎,我可没说你春心萌动,是你自己说的。”离渊立刻抓住破绽,“但凡有耳朵,都听得出你有心事。否则唱什么不好,偏唱这首。心悦君兮君不知,你若不告诉他,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们也永远都没可能。”
“本来就没可能,还想它做什么?”
“你若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可能?”
“公子也知道这首歌。”芳洲涨红了脸,“他是金贵之身,我是蚍蜉之卑,差距宛如云泥。真龙翱翔九天,不会看见匍匐在地的蚍蜉。而蚍蜉朝生暮死,纵然拿一生都来做梦,也比不过真龙打个盹的工夫。与其活在梦里,我宁愿终生无梦。”
“可真龙看见了蚍蜉,爱上了蚍蜉,愿意将自己的同齐天地的寿命分给蚍蜉一半,这样,他们就能永结为好。”
“不可能的,”芳洲拼命摇头,固执重复道:“不可能的。龙的眼中,怎么看得到蚍蜉呢?”
“龙王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是与九重天的容嫣帝姬,不日就要去白玉京提亲了。”离渊跳下来,逼视着她,“你听了这个,心里什么感觉?”
“很好啊。”芳洲苦涩道,“龙与凤,才正是门当户对。”
“可九赭不愿意。”离渊愤怒道,“九赭说,他已有了心上人,就是那个小哑巴,此生非她不娶。见他竟敢顶撞,龙王怒极,要打死他,连抽了好几百鞭,将九赭丢到海洞深处关起来,不让上药,也不让探视,至今生死未卜。你既然对他无情,那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彻底断了念头,听话去娶那帝姬便是。”
芳洲顿时慌了神,泪水化作鲛珠落了一地。眼看男子真的要走,她一把抓住离渊的手,哀求道:“黎公子,我要去找他,黎公子,求你带我去找他。”
第264章 虫二林
瀛洲龙宫。
自从蓬莱回来后, 九赭就一直被龙王关在房中,寸步不得出。他知道父王是恼他在仙帝面前说错了话,怕被仙族抓住把柄,
所以才加以苛责,罚他面壁思过。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哪怕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看守的虾兵刚刚递了一壶酒进来,却是瀛洲不常见的桃花酿,猜也猜得到是谁送来的。可九赭自斟自酌喝着闷酒, 却越喝越觉得没滋味。
若是离渊在此……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来, 房门忽然开了,离渊堂而皇之走了进来。身后虾兵蟹将醉得不省人事,纷纷倒在墙根, 不停呓语。
“真是说曹Cao曹Cao到。”九赭顿时大笑起来, “我刚刚还想着,若此刻有你陪我共饮, 这酒也能喝得畅快些。”
说着, 他又取过一个酒杯放在对面, 斟得满满当当,抬手道:“请。”
离渊也不客气,坐下来一口干了,抹抹嘴巴道:“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先听哪个?”
九赭苦笑一声,又给他满上:“先听坏的吧。”
“九赭, 你太大意了。”离渊敲敲桌面,“还记得那个猪头面具吗?你没毁掉,
现在可好,已经落到仙族帝姬手中。她想去向仙帝告发此事,说你曾让她受辱,要帝君给她讨回公道。你猜,凭仙帝多疑的性子,他会认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经过龙王默许的?”
“什么?”九赭捏着酒杯的手一抖,洒出来几滴,“我明明给了二姐,怎么会到帝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