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云间城的小报头条又重新聚焦到半年前发生的一桩惨案上,只因当事人拖了数月的丧礼终于要举行。
从不抛头露尾的涉黑企业家与政要大小姐的豪门秘辛、本城各路势力的江湖恩怨,通过狗仔的不懈努力又重新变成升斗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小报说,事发当日梁谔正携新婚妻子周苓由树海市返回云间城,根据监控视频显示,防弹车驶进盘山路段不久后便发生爆炸,随即滚下山崖。同车四尸五命通通葬身火海,无人生还。甚至遗骸都无法拼凑。是的,其时梁二少的未婚妻子已怀有五个月身孕。梁家一直以找不到尸首为由,拒绝承认梁谔已死于非命。
起初梁谔的名字每登次报,姚远的心就跟着多一道疮疤。
毕竟,从报纸上得知未婚夫的死讯已够令人错愕。更觉讽刺的是,这个未婚夫还同时是别人的丈夫。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当所谓豪门的面纱被揭开,姚远方才知晓梁谔在他面前,连身份都是编造。
甚至父母的身亡都与梁谔背后的帮派脱不开干系。
真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时至今日,姚远对关于“亡夫”的一切流言蜚语业已见惯不怪,狗仔笔下冷酷绝情的梁谔与他所识的梁哥哥简直南辕北辙到极致,奈何上天已经不给他考证真假的机会。
个人因果各自种。姚远怪梁谔,也怪自己。这段爱情里面没有谁应该被原谅。但姚远不打算把父母的离世归咎在梁谔身上。少年时代他不懂,现如今回味,父母临别前叮咛:“以后要听梁哥哥的话。”应该算是义无反顾的语气。
那个高大的梁哥哥说自己是父母一同搞科研的同僚,受托来照顾姚远。顾着顾着感情就变了质。后来梁谔说小远我爱你。再后来梁谔说小远我们结婚。
他们相识七年来的种种,对姚远而言毕竟不能真当做是一阵恸哭过就算数的身痒。在他双亲离世、流离失所时,是梁谔切切实实给过他温暖。纵使他们不常见面,但温存的每个瞬间都被牢记于心。
梁谔曾在姚远身上留下亲密无间的吻痕,姚远曾为梁谔一句说话亲手学做羹汤。
搁下报纸,姚远自己斟了半杯威士忌,丧礼他这没名没分的人是去不到的,仅能遥遥祭奠罢了。
“人生总有不如意,不如我下面给你吃?”损友徐凌霄看他这半年一直恹恹,第百次出声宽慰:“无论如何,经过这一遭,终究还是要学会放低过去。”
电视机里正播着套关于维加斯的戏,主人翁彻夜纵情后却又对骂得难舍难分,起因就是富豪男主角一直扮作落魄户博取女主角同情,晨起时却因为一通涉及百万生意的电话被拆穿。女主角哭诉:“爱情里面怎么可以容忍谎言,你不过是贪新鲜。”
男主角将人拢入怀中:“我爱你,但我有苦衷。”
姚远心想,男主角马脚这样多,其实只是你甘心看不见破绽而已。与曾经的他何其相似。
徐凌霄看着肥皂剧情,突发奇想道:“不如你亦都离开这里,去维加斯?寻找爱的真谛,多搞几次就会大彻大悟了。”
画面里俊男靓女吵着吵着又吻到一处,下一帧画面就卷入被褥中。正印证了那句床头吵架床尾和。果然,凡尘间最多的就是相濡以沫的贱人*。
姚远看得不自在:“发神经,我这个样子的,没人会钟意的。”还试图替他与梁谔的关系辩白几句,但瞥见垫在酒杯下的报纸,只好闭口不言。
再不忠心的伴侣,一旦变成逝去那个,就会养虎为患般栓住心软的人们。
“难不成你要为人渣守一世活寡?”徐凌霄替他拍板,“准许你为他再伤神七日,过了头七,你就给我去维加斯,不花光所有钱不准回来。”
那就去吧。反正亦无什么可再失去。
正如所有文艺作品所讲那样,维加斯从来无愧于罪恶之城的花名。
落日大道两侧遍布豪奢的赌场酒店,个个宛如诱人的盘丝洞。人造的霓虹闪得艳美,照得所有涌入这座梦幻岛的人满面红光——蜜月期的爱侣、得意的赌客、猎艳的独身汉,蒲到烂醉也好,底裤输光也好,触碰法律禁区,道德全无的寻欢作乐才是此间真谛。
但热闹都是别人的。单丁姚远游弋在人群边缘,正尽力以自己的方式融入这幕群戏。他努力的方式即是呆在赌场,喝着无限量供应的美酒,连续打了三天的老虎机。姚远从1分钱换到1块钱,10线程玩到50线程,无奈赌资总是平本不亏,距离徐凌霄花光全部身家的要求还很远很远。
至于关乎爱的大彻大悟——该来的总会来的。
“介意吗?”终于有人走到姚远跟前,主动跟他搭讪。来者身形高大,移到便将背后的光源遮掉大半。酒Jing的作用让姚远陷入短暂失神之中,对方罩下的Yin影笼着他,身上再Jing心的装扮都看不清楚。
姚远望着他似是而非的轮廓,继而感到心跳快半拍。那是只须看过一眼就会记得的美貌。他在记忆里捕捉到这个鼻高目深的半唐番青年。
两人在洛城飞维加斯的同班机上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