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事记】
今年的夏似是尤甚往年的热,我便也觉得尤甚往年的烦躁。
夜里睡的不大好,总是被蝉鸣声吵闹的无法入睡,但凡是被吵醒,便只好睁眼到天亮,
翻来覆去的辗转也怕扰到昙明,于是便常常坐在床边榻上,
一个人听着蝉鸣,赏着月色,心里头倒也并不是想着什么的,
偶尔也点个灯看书,只是,油灯昏黄,映的字迹模糊,伤眼睛的厉害,昙明每每醒过来看到了,总替我换了蜡烛,或是干脆替我收了书。
昙明素来是任由着我的脾性的,但他态度虽则温和,却唯有在这些地方很坚持,我便自然也不好反他了。
入了夏之后,我总觉得惫懒的厉害,夜里头不睡,白日里便睡个昏天暗地,有时候夜里头睡的安好,白日里还是睡个昏天暗地。
昙明是知道我入了夏之后便与往常不一样的,便让李婶常备着些消暑的汤汤水水,到了这个时候我便会想起昔日宫里盛夏时节撒了冰沙的绿豆汤。
念头不起倒还好,念头一起便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心心念念的就是那冰凉清爽的绿豆汤。
但我倒是不想和昙明提,怕他以为我还惦念着什么,昙明心思本不重,唯有在我的事情上心思重。
不过,当真是念想的紧。
近几年南方也隐隐了有了战乱的痕迹,越是兵荒马乱的,百姓们便越是要求一个家宅平安的念头,南方佛法盛行,在南唐手里,竟是有了些以佛教化百姓的样子。
昙明便常常被请去讲论佛法,我曾路过昙明论佛的庙宇前,隔着袅袅青烟和层叠的人群,观望着他的模样。
我心下略有窃窃的想,好看的紧。
许是众生色相,以色相为重,是以昙明这厮极得人心。
昙明今日回来的极早,我倒是惊讶了一番,忙叫李婶多备饭菜。
我懒洋洋的胃口不大好,只坐在一旁喝了点茶水,拨弄了下饭粒,便放下筷子。
昙明看我这个样子,也放下了筷子,仔细地端详了我一会儿后关心道:“止柒近来竟似胃口比往年还要差,夜里也睡不好,这般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可要我配些消暑开胃的药?”
我取过一旁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朝着自己扇了几下,含笑道:“午时过后还吃过些点心,真的不觉得饿,倒是昙明,快些用膳吧。”
我最是厌恶吃药,这些事自然是能推就推的。
他见我如此,便只好无奈的道:“止柒如若觉得身体不适的厉害,可不得瞒着,定要和昙明说的。”
我眨了眨眼,
昙明依旧以一种温和却坚持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好点点头应了。
刚说起要叫大夫瞧一瞧,那日夜里我人便不对了。
昙明刚灭了灯要歇息,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忙起身,扶着床就是一阵干呕。昙明忙上前,帮我轻拍着背。
待我缓了一缓,他便重又披衣下床,凝着眉宇替我倒了杯茶水。
我喝了口茶水,却依旧觉得胸口烦闷的紧。
昙明却已经执了我的手,开始诊脉。
我靠在床头上,就着烛火,看着昙明的凝着的神色渐渐变成了一种更深的惊慌和无措,他搭在我脉上的手指颤了颤,然后又仔细地搭落上去,以一种更严肃认真的姿态,仿佛是确认什么。
然后——我第一次看到了昙明以一种不知所措的眼神望着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我亦是惊讶的问,伸手摸上昙明的脸庞:“怎么露出这般的神色,”我笑笑,“难道止柒得了什么昙明都拿不下的怪病不成,把你吓成这样?“
说是这样说,我的心里却也是一颤。
昙明睫宇颤了颤,然后牙齿咬着下唇,犹豫了许久,在我一再催促下,才哑着嗓子说:“止柒,倒是无事的,无事的,只是,昙明诊到了,滑脉。“
话刚落下,昙明身子一抖,手紧紧握上我的手,
“是滑脉,止柒,有孕了。“
我整个人一震,也是被吓到了。
“有孕?这,这,我不是……”
当年我生过一场大病,险些就过去了,那次后,损了身体,其实已是不孕的身体了,怎么——
昙明确是更茫然而无措,素来平静如沉潭的眸子也起了波澜。
“昙明,昙明。”我轻轻唤他。
他猛一回神,然后怔怔的看着我,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止柒。”
昙明当初一心向佛,被我勾下了佛坛,随我入了世,本以为两人能就这般在世间平平淡淡的过活,他依旧作他的出家人,我也随着性子过活,即便有闲言碎语,也是入不了我们两个的心的。
可是——我有孕了。
那便大不一样了。
若是有了孩子,哪还能容我们如此这般过日子?昙明又怎能再作他的出家人,外人的闲言碎语对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