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经弯弯绕绕的巷子,周边的树木被凤吹得呲呲作响,偶尔夹杂着几声树干断裂的声音,以及飞石撞击玻璃的声音。
梁榕易眼见着地图上的红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迟钝的思绪开始翻飞。恍惚中,他想起了之前的某一天,也是大雨,方芩强撑着跟他说“好好生活,别做后悔的事情,一生太长了,很难煎熬”,他那时候就觉得煎熬,他记得自己回她说“太长了就不活了”。
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他曾满心满意讨好也曾恨之入骨的母亲将要死亡,自己也真真切切地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母亲的死惊不起他什么波动,他自己的死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就不惧怕死亡。但就在刚才,一条又一条传播噩耗的消息里提到了死亡,这个陌生又常不在意的词跳进他的胸口,自动把阙云柯带了进去。他开始控住不住呼吸,控住不住语言,控制不住加了力道还是在抖的双手。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恐惧,恐惧死亡。
耗时短的路线必然有它短的道理,除却弯弯绕绕的巷子还有杂七杂八随风乱飞的衣物和锅碗。梁榕易借着雨刷疯狂刷出的一点透明看见正在施工的工地,以及车辆过不去的路标。
手机上显示还有1.5公里,重新规划路线又是10几公里。梁榕易想也没想就抓过伞下车,雨伞被风吹得翻了个面,他仍然坚持着往前走。狂风暴雨里,有人喊了他一声,说是往里面走。
梁榕易这才发现施工的工地有临时房屋,一排排的房屋被钢管固定住,看起来似乎更危险。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红点,没有犹豫就抓着钢管往前走。火红色的伞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被他当拐棍杵着走。
“你怎么现在出来了?台风天在家呆着啊......”
梁榕易抬头看见楼上的窗边有人顶着个钢盆跟他说话,他看不清人的脸,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夕阳古镇”。
“都淹了,你去干嘛?”
梁榕易这才听出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她紧接着说:“你从这里穿出去就到了,快回去呆着,外面不安全。”。
梁榕易点点头,嗓子疼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他艰难地往前走了之后,窗边关上窗的女人才喃喃道:“都淹了回去安全吗?”。
回答她的是又一阵狂风,险些裂了钢管并排抵着的玻璃。
梁榕易出来得急,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脚上穿的长靴混着雨水又重又难受。他一路上穿过层层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临时房屋,脑子里不断重复阙云柯问他的话。
你到底是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他以前从来就不怕什么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也怕那也怕,最后竟然最怕没钱。梁榕易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笑话,直到现在,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在怕什么。
手下的红伞已经被风吹烂了,红色的外皮包裹着骨架定在梁榕易的每一个动作上,即使是增加负担,他也不想丢掉它。他是那么注重红白喜事的人,红色又偏偏是那么喜庆的颜色。
漫长的1.5公里在弯弯绕绕的临时房屋中穿梭结束,梁榕易从最后一道挖机抵着的铁门旁爬过去,终于看到半淹没在水中的夕阳古镇。
看着前方闪着红灯的消防车和救护车以及全副武装匆匆行动的人,他才想起来要打电话。
手机屏幕上沾了水,地图上的两个红点逐渐重合。他切回主屏幕找到阙云柯的电话按下,然后屏幕突然一黑,也不知是死机还是关机。
前方各自繁忙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他抖着手在人群里巡视,没有自己想找的人。
与此同时,在夕阳村挨家挨户劝阻搬移花盆重物以及送干净水和手电筒的阙云柯手机响了一下。
仅仅响了一下,就再也没响过。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把手机塞到了隔水的口袋里。
“阿婆,你这花盆得拿进来,这要掉下去会砸死人的......”阙云柯放下手机之后匆匆走进一户人家,家里的老人正在用铁盆装着柴火煮鸡蛋,他急忙又说道“咱们先吃点干粮,这样很容易引起火灾的,你这铁盆装着柴烧很不安全啊......”
“什么不安全的啊,外面风大雨大的烧什么烧......”阿婆显然不乐意听劝,白了阙云柯一眼又说道“我那是绣球花,就爱这雨,喝得越多越好看。”
阙云柯皱了皱眉,很有耐心地拿出包里的干粮递过去,话还没开始说,同伴带着一人走了过来。
“哎哟喂......”
来人是村里的老干部,见状急得赶紧倒水把火盆浇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方言,大概意识就是明年的什么扶助金还是什么金不给了。
阿婆闻言,赶紧去把阳台上的绣球花抱了进来,连忙保证遵纪守法。
阙云柯松了口气,跟着同伴和村里的老干部继续去走访别家。
“你们志愿者来了多少人?”老干部突然说道“你们青年志愿者穿着都统一的吧?”
阙云柯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