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比他料想的要早得多罢了。
安长卿垂眸道:“你当真不准备回西蜣了?”
“不回去了。”薛无衣一叹,目光收回来注视着手中清透茶水:“薛稚五岁时我便做了他的老师,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但他顽劣有余聪慧不足,我只能一面对他更加严厉,一面着手铲除不利朝局稳定的势力。原本盼着他亲政之时,便是不能做个英明的王,只要按着我给他铺的路走下去,也能平平顺顺……只是我到底错估了人心。”
薛无衣自嘲一笑:“我对他严厉,为他铺路,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而老师也终究亲不过生母,他越大,便与我愈发离心,许多新政推行都因此无疾而终。”
“如今我只盼着西蜣内动荡尽快结束,只要商阙当了王,我有信心他能将西蜣治理的很好。”
他脸上的怅惘在提到商阙时又尽数散去。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一双青白分明的眼眸闪着润泽的光,就像……就像是……
安长卿心头沉了沉,觑着他试探问道:“你与商阙……他知道你病了吗?”
薛无衣抬眸看他,揶揄道:“雁王真是好眼力。他不知道,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你也别告诉他,我不想叫他知道。”
“你们……”安长卿本想问问他与商阙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想想又觉得多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也太厚重,并不是简单言语便能解释清楚。
他止而不语,怕勾起薛无衣的伤心事。薛无衣却豁达得很,又给他斟了一杯茶道:“商阙原本是来杀我的。”
薛无衣原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幸被先王收养,十六岁便展现过人聪慧。后来又少年封相,看似春风得意,实则明枪暗箭无数。先王那时身体就已经不好,独子薛稚尚年幼。而他则是先王寄予厚望的辅政大臣。那时候先帝常对年幼的薛稚说的一句话便是:只要丞相在一日,我儿便能无忧。
后来先王崩殂,薛稚继位。不仅仅是王室那些人想他死,盼着西蜣王室分崩离析的西蜣部族遗孤也盼着他死。
十五岁的商阙武艺出众,被派来刺杀他。却被薛无衣擒住了。
回忆起往事,薛无衣抿唇微微笑起来:“他那时候空有一身武功,心思却十分简单,被我三言两语就骗得留下来为我效命。只因我告诉他,只要我还活着,终有一日会叫西蜣部族再不受凌辱践踏。”
只是岁月变迁,人心渐疏。少年时轻信的承诺,长大后却已经明了其实现艰难。商阙虽一如既往为他办事,却已经不再信他。
“可惜我到底要失信于他,西蜣部族的未来,只能他自己去开创。”薛无衣轻叹。
安长卿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故事,国仇家恨横亘其间,均是身不由己,想也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曲折与矛盾。
他抿了一口苦涩茶水,大约明白为什么薛无衣喜欢喝这苦茶了。茶再苦,也苦不过人心难守,苦不过世事难改。
“或许日后,他会明白你的难处。”安慰太苍白,最后,安长卿只能这么说。
薛无衣便笑了:“我倒情愿他不明白。”
乌篷船在河面上缓缓前行,一壶清茶喝完,薛无衣又为他烹茶,安长卿这回拦住了他,笑着说:“你泡的茶太苦,还是我来。”
薛无衣浅笑驳他:“明明是这茶叶苦,你泡也一样。”
……
船沿着河道绕了一圈方才行回来,两人喝茶谈天,倒也尽兴。眼见着天边已经燃了红霞,薛无衣披上一件厚些的外裳,与他在码头分别。
带来的两个禁卫军做仆人打扮,就等在河边。见他过来,便牵着马迎上前。
安长卿方才上马,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那边可是雁王?真是幸会。”
安长卿循声去看,就见淮如善正从不远处的画舫下来,身边亦只有两个仆从,并无鸿胪寺官员陪同。
“竟然是煜王,幸会。”安长卿下了马,笑着同他寒暄,心里却默默警惕起来:“煜王人生地不熟,怎么不叫鸿胪寺的官员陪同?”
淮如善做一副寻常书生打扮,手中折扇晃了两晃,道:“我更想自己领略这大邺风光。从前总听说邺京十分繁盛,比之载虢更甚,这几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煜王若是喜欢,尽可在邺京多留几日。”
“我也是作此想,只是我在邺京并无好友,鸿胪寺官员虽热情备至,却难免客套。不知日后可否请王爷一同游玩?我听闻邺京有许多茶楼说书也十分有特色,还未曾去过。”
安长卿眼神一闪,面上却不露异样,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公务繁忙,怕是不一定得空。”
淮如善朗声一笑:“无妨,哪日王爷有空我再去叨扰就是。”
两人在码头寒暄几句,安长卿方才回了宫。
淮如善看着他的背影,轻道了一声:“可真是像啊……”
***
安长卿回了宫中,便先将偶遇淮如善,对方又邀他的事情告诉了萧止戈。
萧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