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抱着他的人,穿着一身黑袍,头上戴着耀眼的金冠。
黑衣……金冠……
他心中错愕,不敢细想。
耳边吹来一阵风,从遥远的岁月里,从荒芜的废墟中。那风里的声音,如水面上的涟漪,在不断回荡。
似乎在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又似乎在说:
“我爱师兄,师兄爱我。”
脑袋好疼,好乱。
沈孟庄感觉脑袋如充气的球,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心脏愈跳愈快,似乎在与蚕食的百蚁作对。
鲜活的律动从掌心里传来。声声心跳,仿佛逐渐汇聚成一句动人的情话。
仿佛在说:
“我的心都给了你。”
一团乱麻在脑子里交织缠绕。
少年的身影,黑袍金冠的身影,山水画,小厨房。
此刻如洪水猛兽般在沈孟庄脑中不停地碰撞,他头痛欲裂,耳边鸣叫声愈来愈强烈。
他几乎又是本能地呢喃了一声:
“小九……”
七月五。
耳边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沈孟庄从睡梦中醒来,烛光在床幔上摇曳,殿内昏暗。挣扎着从床上吃力地爬起来,一场梦又耗尽了他一半的力气。
愈接近那个日子,他整个人都如同要被抽干了一般。
“小花。”
沈孟庄的脑袋晕晕沉沉,从床榻上起来。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小花听到声音从门外进来,肩上还有些shi润。
“是啊沈哥哥,说下就下了,刚才还是大晴天呢。”
果真如世人口中常念叨的那句,夏日的天气就如少女的心思,Yin晴不定。
沈孟庄摇摇晃晃地走到软塌边坐下,推开木窗,凉风拂面而来,夹杂着雨丝,格外惬意。
殿外有一片莲塘,前些日还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如今在雨打风吹下,却是绿肥红瘦。
沈孟庄望着远处的荷塘出神,雨打残荷,风雨飘摇。枯枝败叶,早该零落成泥碾作尘的。
忽而想起昔日和小花剥莲子,熬莲子银耳羹,好像还是去年的事了,已经许久没有再做过这些闲事。
沈孟庄突然笑起来,转头看向门外欲唤来小花。然而转眼又想到,这里只有他喜欢吃莲子,其他人都是陪着他剥莲蓬,每次高高兴兴熬一大锅,最后他吃了一半,倒了一半,简直是浪费。
如果他不在了,那剥好的莲子又给谁吃呢?还不是更浪费。
想到这里,方才的欣喜戛然而止,沈孟庄咽下未说出口的话,回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的残荷。
七月六。
最后一粒药丸入喉。
沈孟庄感觉到浑身所有的力气都已经消磨殆尽了,熬过今晚,只要熬过今晚就好,他不能功亏一篑。
熟悉的梦境,熟悉的少年身影。
今夜所有被尘封的往事都拼了命般涌出来,沈孟庄被落满灰尘、爬满虫卵的模糊记忆包围。他如一只迷乱羔羊,在密不透风的围墙内横冲直撞。
少年在声声呼唤,黑袍金冠的人在紧紧拥抱。
他在少年口中,在黑袍怀中。
那些声音,遥远得令人陌生,但又缠绵得令人悸动。
他们在殷切地、热烈、一往而深地向他告白。
或亲密地交缠:
“师兄,我喜欢你亲我。”
“师兄,让我们来相爱吧。”
“师兄,我想一辈子和你亲亲。”
“我没有其他优点,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喜欢你。”
或卑微地恳求:
“师兄,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不理我,师兄,不要不理我……”
“师兄,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求求你……”
亦或是在无涯的岁月中,用身体、用灵魂抵死纠缠:
“你所到之处,我就将他们全部杀光。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救下的人,在你面前痛苦地死去。”
“我要你永远爱我。”
“我不许你离开!你只能是我的!”
在回荡,在刻苦铭心,在记忆深处,在心间。
无法忘记,无法抹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如何被利用被遮掩,他最终还是拨云见日般,在泥潭深处,如获至宝地,捡回了那份心动。
耳边的声音,脑中的画面不停地冲撞。
沈孟庄猛地睁开眼。
殿内红烛燃尽,窗外仍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滴答滴答,阶前点滴到天明。
沈孟庄感觉到身上压着一个人,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是那个少年,是那个黑袍金冠的人影,是他忘记了此刻重新记起来,他深爱着的人。
他的小九,他的爱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