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万缕的关系难以斩断——无论是从亲情还是法律上。
他突然发现林酌在某些方面跟自己越来越像了。
那种果断和冷漠,那种站在自己立场上俯视他人的姿态,一切都是他掌控他人的方法。
林建业逐渐陷入了困境。
眼下已经接近三月,他在国内待不了多久了。
林酌对这林建业的声音并没有视而不见,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车窗后的男人。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轻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声叹息。
是该见见林建业了。
有些事情总是很奇怪的,林酌好像早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天,并且还能预感到这天晚上的情景。
“外面风太大了。”林建业车窗降到底,虽然是问候,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上下扫了一眼林酌:“上车谈谈?”
林酌转过身,双手插在羽绒服两侧的口袋里,看了看他,说:“要谈就下车谈吧。”
林建业有时候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林酌似乎永远都在跟他唱反调,而对方反抗的越厉害,他的掌控欲反弹的就越厉害。
自己觉得只要听到一丝逆风的东西,心中的火焰就轰得一声燃烧起来。
尤其是林酌对他顺从最少,他也就越来越吝啬于给予对方耐心。
记得有时候的深夜,以往自己年轻时理智失控时的所作所为回循环往复地出现在梦里。
半夜一身冷汗醒来时,他也会有片刻的忏悔。但在下一次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他还是会忍不住暴躁起来。
因为这种只对家人才有的情绪,他约见很多不用的心理医生,却总是无疾而终。
秘书小心翼翼看着后视镜里的林建业,试图想劝说林酌:“林少爷,要不您还是上……”
“不用。”林建业冷冷打断他,望着林酌的背影:“我下去走走。”
小秘书吓坏了,刚想要下车给林建业开门,就看到林建业连外套都没穿,推开车门直接下去了。
林建业瞥了他一眼:“到桥头等着。”
“好的,那我先过去等您。”小秘书战战兢兢地应着。
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只剩两个人的身影。
林建业盯着林酌的侧脸轮廓,问:“那封邮件是你本人发的?”
林酌没有看他:“嗯。”
林建业冷笑了一声:“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林酌说。
林建业依旧觉得他的想法不切实际:“以后不拿我的钱,你怎么活?”
林酌望着他说:“我有手有脚,还不至于没了你的钱就饿死。”
林建业笑了:“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不是你这三言两语就能不承认的东西,这是法律你明白吗?”
“法律?我真希望我能早一点明白法律。”林酌转头盯着他,淡漠的眼神里带着另一种刺人的情绪。
林建业对这种眼神太过熟悉,他慢下脚步:“你想说什么?”
“如果几年前我成熟到知道如何运用法律这个东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送上法庭。”看着林建业眼神里的耐性逐渐散去,林酌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不过我妈当时并不愿意跟你纠缠这些事情,如今也更没有什么证据留下……你运气太好了,不是吗?”
“多久远的事情了。”林建业没有想到林酌会直接跟他说这些,扯了扯嘴角:“你真的要记这么久?”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林酌看着他说:“拜你所赐。”
林建业被这个眼神惊得微愣。
过去,林酌看他的眼神里从来都只有冷漠,自己却从没有读出仇恨。
他转念,又忽然笑了起来,嘲讽道:“行吧,我输了。”
林酌淡淡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他父亲把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当成一场以输赢论成败的博弈,多可笑。
林家并不是世代的大富大贵。
林酌祖父当初靠不正当手段发了横财,拿着第一桶金投资,然后用几十年来呕心沥血地搏来了林氏家产。
一切都太来之不易,林建业虽出生富贵,做为独子,他却从来没有安然过一天。
几十年如一日,脑内的那根弦绷得紧紧,锋利尖锐,渗着他一滴滴鲜红的血迹。
林建业脚步忽然放慢,心内翻涌,觉得这世间有时候难熬又不公。
他都能忍受过来,为什么林酌要紧紧抓住这件事不放。
为什么只有自己在遭受苦难。
为什么。
林酌伸手扯下颈间戴的东西。
那是一颗黑色细线穿着的平安扣,玉色温润匀称,躺在掌心里,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他从小就戴着的东西,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分别,却从来没有动过这个东西。
他一直以为是习惯,后来长大后,才发现自己是在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