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洲离的很近,膝盖几乎要贴在一起。
“没关系。”托娅温声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许暮洲像是被他的笑容安抚到了,他放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右手揉捏着左手的虎口,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小声说道:“麻烦您了,但我实在很害怕。那样的海难太恐怖了,感觉我随时都会在大海里丧命——哦天啊,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上天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许暮洲话没说完,先被自己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做作的说话方式还是许暮洲从罗贝尔那个世界那学的,现在活学活用,除了自己听起来反胃了一点,看起来效果居然还不错。
因为托娅明显相信了他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说辞,漂亮的少年瞪大了眼睛,震惊而心疼地看着许暮洲。
“哦不,您千万不要这样想。”托娅连忙说:“这只是一场意外——怎么能是您的罪孽呢,恰恰相反,您之所以还活着,正是说明您心地善良,才会被神明拯救。”
——救命,许暮洲想。
许暮洲已经快被这种聊天方式折磨疯了,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决定早点进入正题。
“您说的话很有说服力。”许暮洲忧虑的说:“但我还是忍不住很担忧。”
“您在担忧什么呢?”托娅就像一个非常良好的倾听者,他专注地听着许暮洲的话,身体微微前倾,漂亮的碧色眼睛里慢慢的都是心疼和担心。
“或许我能够帮助您。”托娅说。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慌忙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又向后坐了一点。
“哦……如果您也害怕我的‘女巫’之名的话,我会保证不出现在您和您的朋友面前。”托娅急忙说:“您可以自由地住在这里,只要有船来,你们就可以离开……他们会带你们走的,我保证。”
少年看起来很是慌乱,像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自己这个“主人”会给许暮洲造成困扰。
许暮洲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情绪波动和行为细节,最后不得不遗憾地承认——他似乎不是在作秀,而是真的在为他们考虑。
“不,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许暮洲谨慎地说:“只是我刚刚去地下室想找一些御寒的衣物,不小心发现了些其他东西——”
托娅眨了眨眼,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其他人的东西。”许暮洲说:“看起来像是跟我们一样的船员……嗯,你知道,我们在海上运输的货物都差不多。”
“你说的是约瑟夫。”托娅忽然说道:“我记得他。”
“啊,是这样。”许暮洲说着错了措手,低下了头,语气变得有些低落:“他的东西都留在这里,但是人却……我不知道我之后会怎么样,我现在还在发烧,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人来救我。”
许暮洲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述显得颠三倒四一点,托娅显然被他这幅样子骗过了,他忧心忡忡地伸手握住了许暮洲搁在膝盖上的手,真心实意地安慰他。
“约瑟夫得救了。”托娅说:“他已经不会感到痛苦了……所以你要相信神,也要相信自己会得救的。”
许暮洲被他攥得一个激灵,托娅的手很凉,几乎像是一块冰,摸起来比严岑还要过分。
许暮洲下意识想抽回手,看看托娅是不是活人。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自己压抑住了,他捏了捏自己膝盖上的布料,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跳重新稳定下来。
许暮洲刚刚提到约瑟夫并不是偶然,事实上,他有一种预感——约瑟夫并没有得以离开这座城堡。
按托娅所说,想要离开这座城堡只有一个渠道——就是等到来送物资的船将这城堡中的人一并带走。
从理论上来看,这种离开方式非常合理,而且没有任何危险。约瑟夫可以悠闲自在地住在城堡中等着物资人员过来,然后等着登上对方的船回到另一边的岸上就可以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地下室还留有他的货物和衣服。
退一万步说,如果来的船狭小,空间不够宽敞,无法承载多余的船员货物,那么为什么约瑟夫连日记都没有带走。
那本日记已经几乎写满了整本,而且看得出来,他是个很宝贝这个日记本的人,哪怕是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依旧在坚持记录——那么为什么这本日记会在他离开后出现在地下室里。
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串钥匙和蓝胡子先入为主印象的影响,许暮洲冥冥之中总觉得,约瑟夫可能压根没有离开……或者说得更明确一些,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何况刚刚在他询问托娅约瑟夫这个人时,托娅的用词并不是他得救,也不是他离开,而是“不会再感到痛苦”,许暮洲很难说这究竟是语言环境和文化所造成的差异还是什么,反正这句话停在他耳朵里,几乎跟“上了天堂”可以划等号。
许暮洲想到这,不由得又看了托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