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万道芒针刺进他脑海,侵占着属于他的意识空间。
琴遗音不是不想反击,可他的行动已经被咒索困住,抵挡道衍的咒令召唤已经十分艰难,根本不敢主动开放婆娑天,若有半点空隙,就会直接被另一个自己取而代之。
然而,等到他被道衍扯出这片空间,就会替代对方被夺五感封于问道台,再想逃出生天几乎是不可能了。
琴遗音从未如此进退两难,玄冥木的根须从脚下疯长,勉强固定住他的身形不被拖拽,而“琴遗音”静静地站在三步开外,冷眼看着这一切。
“就算你成为我,然后找到他……”琴遗音硬扛着法则之力,对着另一个自己露出了讽笑,“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不可能。”“琴遗音”的声音很轻,温柔得不可思议,“他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许诺过要跟我一起走的。”
琴遗音定定地看着他:“向你许诺的那只狐狸,不是他。”
“琴遗音”身躯一震,脚下大地又再度蒙上一层冰雪,那些肆意生长的玄冥木陡然僵住,每一片叶子都挂上了薄霜。
与此同时,琴遗音反手一掌击在自己胸膛上,一声闷哼同时从两人口中发出,他撕开了那层皮rou,从中飞出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是琴遗音在梦境崩溃时抓住的一只梦蝶,也是暮残声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被心魔深藏在体内,才能在他即将深陷记忆回廊时将真实画面重现,让他得以清醒过来。
未开灵智的梦蝶生命极其短暂,没有首领的支撑,一旦离开琴遗音的躯体便在混乱强大的魔力风暴中支离破碎,那些能够编织梦境的荧粉随风四散,如同阔别已久的情人唇瓣,轻轻吻上脸庞。
在这一瞬间,“琴遗音”看到了暮残声——
“帮我温一壶酒,等我回来喝,然后……我就跟你走了,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任你喜欢。”
含笑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酒肆里,桌上温着一壶梅花酒,远方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惊雷闪电疯了般奔腾不休,地面碎石积雪齐齐颤动,千里雪山也发出雷鸣巨响,天边风起云涌,群星乌云都聚拢到一处,形成了汹涌不息的巨大漩涡,恍如天崩地裂。
突然,万道惊雷一同炸响,雷霆之中但见云破天开,刺眼的白光撕裂穹空,铺天盖地地在冰原上肆虐席卷,一时千山皆没。
无数人嘶声哭喊,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只有他专注地给小炉添上一块炭火,估量着那只狐狸何时才能回来,梅花酒香气清冽,煮久了便失原味,届时可就不美了。
这一声雷响过后,万籁俱寂。
城中劫后余生的人在漫长的沉默后,陡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音随风入耳,他忍不住挑起了唇角。
然而,炉火熄了一次又一次,温坏的酒换了一壶又一壶,说好要回来喝酒的妖狐却始终不见踪影,明明战声已歇,为何还不回来?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背上那道鲜红的血契咒印,这是西绝妖族的不传之秘,能无视rou身将二者魂魄相连,若是暮残声死亡,心魔就算不会毁灭意识也要陷入沉眠,而他现在还很清醒。
当年那只狐狸冒天下之不韪,将他从重玄宫带回寒魄城,不仅凭着盖世战功和白虎法印,还因这血契的束缚将自身化为禁锢心魔的囚笼,只要暮残声一天不死,他就只能是长生不老的凡人,连半点咒法天赋也不能用。
他曾经厌恶血契,却在此刻从它上面得到了慰藉,遂将又一壶酒放上去,安静地等待着。
“琴先生……”身后突然传来姬轻澜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道,“出去。”
姬轻澜面对他总有些胆小,站在他身后憋了半天,才哑声道:“师父离开之前,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他放下准备摔杯的手,终于转过身来,脸上还带起了笑意:“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他又皱起眉头:“你师父应该快回来了,作为他的弟子,你该欢喜一些去接他,摆着哭丧脸给谁看?”
他这话一说,姬轻澜强装起来的面具顷刻溃不成军。
“师父说……”姬轻澜张了好几次嘴,才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您自由了。”
他脸上一空,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姬轻澜一闭眼:“西绝妖族从来……没有血契一说,他只是用白虎法印压住了您的魔力,而不能……”
不能与你,同生共死。
你骗了他一生,他只骗你这一次。
“再见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寒光一闪,咒索贯体而过,剧痛和骤然凝滞的魔力让“琴遗音”惊醒过来,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你……”
梦蝶最后一点荧粉被风吹去,琴遗音已经没有给他半点时间,立刻打开自己的婆娑天,从这片即将再次冰封的空间逃离,将另一个自己和所有不甘的悲怒都抛在了身后。
直到琴遗音回归熟悉的世界,看到那株不该存在的黑色玄冥木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