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娘送到了这里,从此在这扎根。
说是缘分,他道缘尚浅;说是宿命,宿命并不想与他牵线搭桥。
他就这么偶然地,偶然地,撞进了师父的道袍里,从此与凡尘相隔,与喧嚣背离。
寂静了很多年,他明白了很多道理,脑海中的思路也愈发清晰。
他走在这条镇子的小道上,周围都是人,喧嚣得很,还有各种不同的气味,都是人的气息。
很多年没有闻过,他首次吸入鼻翼,还觉得有些呛人。
这些人身上的气味都太浑浊,不像他们道观,只有一片清澈的芳香,还有院里白玉兰的香。
此时,他有点儿想念山上的香味。
去往杨祈将军府的路有点儿长,还有点儿远。
杨祈将军说了,他生性喜静不喜热闹,最烦有人前来打搅。所以将军府在这镇子的尽头,临着一条河,周围还有片竹林。
像将军这种武官,大抵是不太喜欢文人雅好这些东西的,太过风花雪月,太过花月缠绵,不是武人应有的东西。
可偏偏这杨祈将军,不但喜好风雅,也爱诗词歌赋和美人,常有文人墨客被他召到帘前,命人用半盏茶的功夫赋诗一首,若是不从,便斩首示众。
这样美丽的地方,却暗藏着这样凛冽的杀意,连那些夷人都感到害怕。
杨祈将军虽则身体瘦弱,常年多病卧床在侧,可却也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他只轻轻笑一声,就要掉一颗人头。
在他面前,没有规则,他就是这里的王。
把钟南子带到将军面前的时候,他正在里头穿衣。长长的青丝垂地,削瘦的身板,时而传来的咳嗽声。
钟南子听着那咳嗽声,即使隔着帘子,也知道他应是病入膏肓。
总有人在最后的时刻,想做些什么,比如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这是何人?”杨祈的声音很醇和,和想象中的粗犷不太一样。
“这是我们今天抓来的道士,有点儿古怪。”旁人回答道。
“哦?古怪?我最喜欢古怪之人。”他说道。
揭了帘子踱步出来,见到钟南子后,猛地一顿。
钟南子缓缓抬起头,他跪在地上与他直视,虽只是一瞬间,却好像相识了很久,那种熟悉感莫名侵袭而来。
钟南子第一次觉得心跳如此之快,那种强烈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将军披上了他那件红袍披风,捂着暖炉,在椅上坐下。
冬日里总是比平时要冷,他身子畏寒,平日里少不了要多添火取暖,还要紧闭门窗,免得着凉。
可今天,他第一次坐在室外,与钟南子对峙。
“你是谁?”他只这么问。
“钟南子。”钟南子答道。
“真名?”对方又问。
“贺子明。”钟南子回答。
“果然是你。”对方说了句,沉默良久。
等旁边的人都下去了,将军才让他站起身,赐座,赐茶。
两人都很静默,钟南子面色平静,杨祈也毫无波澜,仿佛像两尊雕像。
“今日来此何事?”将军问。
“想向将军大人献上一个宝贝。”钟南子淡淡笑道。
“哦?什么宝贝?”将军很是好奇。
他一好奇起来,眼中便发着光,像是两颗璀璨的星子,熠熠生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南子想着,他这眼神似曾相识。
他把身上的包袱拿下,打开,露出里边一个金灿灿的小盆。四角的,巴掌大小,却雕着龙凤,是个宝贝。
“聚宝盆。”钟南子指着它说道。
这种东西在道观里是必不可能见到的,属于尘世的东西,怎么能逃得过师父的法眼。
可是此时,当钟南子拿出来的时候,将军却觉得恰到好处,并无异样。
师父说,这东西放在哪儿都是放着,既然不属于这里,迟早它还是会离开的,不用勉强。
于是,今日,他把她带到了这里。
将军很是感兴趣,摸了摸那聚宝盆,看得很仔细。
钟南子将一锭金子扔了进去,只听见叮当几声,忽然间这小盆里冒出了无数个金子,哗啦哗啦,塞满了整个盆子。
将军很是惊讶,看了半天,连连拍手。
“是个好东西。”他说,于是赐给他一把剑,“我用这剑与你换如何?”
“将军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钟南子收下。
那柄剑很普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和那些侍卫身上佩着的一模一样。
“这可是个宝贝。”将军指着那柄剑说。
钟南子连连点头称是。
将军摸着那聚宝盆,虽然看起来很轻巧,放在手中却有些沉重。
将军脸上微微笑着,他说道:“很久之前,我也见过一个人曾捧着这聚宝盆来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