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起了疑,小声嘟囔商量几句,倒也没藏着掖着。放人进来的同时,也排了两人急匆匆地出去,想必是通知管事的去了。
国英望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点担心来,陆厢立即把他回头的脑袋转过来,低声说:“仙宫巴不得我们出面呢,不必顾虑。”
国英点点头,也低声回道:“是怕他们不许我们在内山出手。”
程显听站住脚步,“哎,你倒是说到了点儿上。时候尚早,我们把附近的住客请出来再动手。”
在路口,程显听刚开口道:“事情了了,我们——”程透在旁边扯他一把,打断说:“别讲了,总觉着怪不吉利的。”
四人都笑起来,陆厢道:“那好,不多说了。”
匆匆分开,转身刹那,众人同时敛了笑意。骄阳正盛,背后的青石板上,热浪悄声翻腾。
转了半天,楼阁附近人去楼空,倒是在程显听预料之内,想必铜雀台已发现了他们动作,遣散过住客。师徒俩彻底放下心来,如此,做事也不必再畏手畏脚。
高阁处,程显听与程透难得没同对方讲话。程显听把砗磲珠链从腕上取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把青年的脑袋,转身要走。没迈出几步,便忍不住回过头,师徒俩异口同声,齐齐道:“小心点。”
两人相隔对望,同时一笑。程显听旋身摆了摆手,绕阁直上。
拾级而上的背影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右手勾着的那串珠链随之断开不散,悬浮于空。与此同时,白衣衣摆似有碎雪般的细碎光影幻化向上。刹那光景,白服变作一袭华美锦衣。绫罗翻飞,襟飘带舞。银线绣的忍冬纹鲜活却内敛,随衣袂与风楚楚而动。坠在衣角的小小金铃随步轻响,如世外之音,又惊觉诸尊,警悟有情。光影直直蔓延上薄灰长发,幻化出银白高冠,束着的发无风自扬。一呼一吸,仿佛从寒冷细雪间睁开了双静默的金眸。浮尘几许,自天光清风间踏出,容颜未改,止息*常在。
程透痴痴望着,忽然轻轻念道:
“当年显听入世,数十万众,如值下生。”*
金光
阁之顶,楼之下。
程透将吐息略滞,缓缓抬手一挥。随着伸臂而出的是紫金符文,腾空而起,连接成线,如龙似蛟围绕起了整座楼阁。与此同时,内山另外两角同样亮起仙光,拔地升起,亮若昼光,不输骄阳。
程显听与程透一个在高,一个在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三座高阁齐齐被高悬的巨大符文笼罩,程透慢慢呼出压在胸口那一口气,默念道,开始了。
此刻,他们有种别样的交付后背感。
高阁之上,程显听深吸了口气。身前是流云,再往上看,内山穹顶仙雾袅袅,同阳光渐落。往下,这岛上不知住着多少心有挂碍者,执迷不悟。
砗磲珠链飞离掌心,横在身前组合成了卍字符文。程显听结跏趺作,霎时四起,自穹顶倾泻,异象引得内山住客纷纷走出门外,翘首相看。随着丛生,三个白螺缓缓升空,奏出震天螺号——
号响惊觉诸人,令所有闻者杂念一空,清静未完,心中再忽生起无限悲悯来。程显听眼内流转着细碎的光晕,以无喜无悲朗声呼道:“闻我此声者,警悟火宅苦。发愿无量心,成就大慈悲。”
他看似不过张口,声音却似螺号般震荡在内山所有角落。仿佛响彻三十三重天琉璃阶上,诸觉者睁眼低垂。内山骤然大风涌起,吹得人衣带翻飞。街头巷角探头张望的住客们拉起袖子挡风,才一遮住,整个眼前却忽然昏暗下来。众人一齐放下衣袖抬头,只见不知从何处飘来浓重黑云,顿时遮天蔽日!
正在此刻,无数魑魅魍魉、毒虫蛇怪从黑云间倾巢出动,扑向地面!程显听双目微垂未抬,只口中默念,立刻破云而出,照耀在争先恐后涌向众人的妖魔身上,散出滚滚黑烟,化作金屑随风散去。
如利刃般势不可挡,破开浓云扩散。一只巨大的白鸟急旋飞过,堪堪躲开。那白鸟收起翅膀落在了一栋楼顶,脚触地即成人形,羽翼回缩化作白纱缘边,蓝田玉在瓦顶上落稳,暗松了口气道:“好险,差一点被燎到。”
他回头看了眼,只见路芷正御剑追上,停在他身旁气喘吁吁。蓝田玉张望着不远处最盛、又不住流动着紫色符文的高阁,朗声喊道:“程显听果然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他准备当着满山修士的面儿做什么,砸场子吗?”
整个内山俱是庄严如铜钟的念诵之声,振聋发聩,细听却又发现那声音似乎远了,无从寻起。路芷正支棱着耳朵听完蓝田玉喊话,也大声回道:“看这架势,他可不像要手下留情度化魍魉,而是赶尽杀绝啊!”
“他们法门不该是慈悲为怀吗!”响喝行云的念诵另蓝田玉也阵阵头疼,他不禁扶额抱怨起来。路芷正见他如此,忙道:“怎么还敌我不分起来了。”
“想必是对我们这些混着杂血的都有点效。”蓝田玉揉着太阳xue,心念电转,“坏了,周自云就是躲在下层大抵也能感觉到,刚才那些反扑未必有组织,过会儿可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