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步雪宫的中殿。殿顶浮雕图中的绘世百鸟依旧栩然如生。无数个至暗的夜里,他曾枕于此地,细数过其上每一片羽毛。
江潭仍是恍惚的,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开始数羽毛。只被花架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微微侧首,望见不远处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雪球。”他说。
骄矜的雪狐昂首阔步走过来,垂首蹭了蹭他的颈子。
于是他身上的雪团子簌簌掉落,又围作一堆,挤在他身边颤颤巍巍。
江潭便如幼时那般将雪狐笼在怀中。
“雪球。”他说,“还好是你。”
雪狐抖了抖耳朵,shi漉漉的鼻尖拱了拱他的脸。
那群雪团子不失时机地跳了跳,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片雪浪。
江潭迟疑道,“这些是……你的孩子?”
话音刚落,他看到又一只纤长的狐狸从架后走了出来,只很害怕自己似的,远远站着不动。
于是他坐起身,朝着它伸出手,将两只狐狸一起抱进了怀里。
旁边的雪团子跳得更厉害了。他们不似父亲沉稳,也不似母亲谨慎,并不惧怕江潭,仿佛贪恋他的气息,只想在他身上滚来滚去。
江潭犹豫了一下,刚要伸出手去,雪球却叫了一声。
那群团子就滚作一堆,将他结结实实围住,不再争先恐后往他身上挤了。
“雪球,我不冷。”
江潭说着,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他总是担心自己冷,想法设法要捂热自己。
想着便伸手按住了胸口。
心脏被烧掉了,所以没有东西在跳动。空荡荡的。
重凝一颗心脏,还要费些时间,目前来看,没有也无大碍。
江潭决定先不去管。
他爬起来,将雪球放在石椅里的素衫裘袍上了身,又将方才栖身的那块石板撬开,从底下取出一只冰匣子来。
他伸出食指,在雪球龇露的尖牙上轻轻抹了一道口子,将血滴在匣子表面的弧形凹槽。
待得血淌满了槽纹,那匣子便层层融化了。
最先露出的是昆仑双戒。
一为宗主戒,铭青鸟捧日纹。
一为谷主戒,铭太阳花纹。
此二戒为昆仑历代宗主正统之证凭。江潭从陆霖处接过后,只是收着,未曾上手。因着戴上这两枚戒子,就表示真正继承了昆仑宗主之位。
而那时,江潭拒绝接任。
之后显露出来的,是祖君的两枚私戒,铭麒麟纹及雪松纹。
最后一层,则是生母留下的,属于妖王一脉的圣戒,铭雪中骞木纹。
江潭将五枚戒子攥着,只道,“雪球,我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了。”
日落时分,他终于来到落霄宫。
可巧,一入宫门就看见陆霖正坐在殿阶上擦拭折镰。上好的松脂在手,将那锋刃抹得油光瓦亮,只待以流利之姿搅动腥风、收割血rou。
不过临渊宫主大概又发了奇怪的誓愿,如今那头缎子般的长发皆数不见,脑袋顶上彷如掌间镰刃一般雪亮。
“哎哟,我们宗主大人终于舍得回来了啊?”陆霖面色疲惫,却是强笑道,“怎么样,外边玩儿得开心不?我们可是开心得很,每天都和新邻居打来斗去,再没个安生日子过了。”
“嗯,还好。”江潭道,“情况如何了。”
“洛兰在和他们对着。”陆霖道,“他最近新制了一种毒氛,可以暂时控住场子。虽然蓬莱的马上打进来了,但能拖一刻算一刻不是?”
江潭点点头,“我去太阳谷。”
“太感动了,求之不得。”陆霖道,“不过我得先问问——宗主大人这回,还是打算召了灵兽就一声不带响儿地跑了吗?”
“不会。”
“甚好,那不用带人去盐丘堵着了。”陆霖松了口气。
江潭转身就走,当即便给后头叫停,“等等,既然宗主打算上场对敌了,那可不能就这么样儿地出去。”
陆霖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宗主哎……算了,属下这就去叫人来给您打扮打扮。”
江潭一怔,“你说蓬莱就要打进来了。”
陆霖忍无可忍,“所以需要您出去震慑一下!这么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就有些抓狂地叩了叩秃脑壳,洪声唤道,“曹都!曹都!去找几个花奴,给宗主大人收拾一下!”
“来了来了!”曹都正啃着人参果,这一进来差点呛个半死,果子就落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个圆滚儿。
“哎呀!主上回来了?!”青年踩了一脚果浆,很是激动地道,“没错!我就知道!您才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人害了!蓬莱那堆渣滓果然在乱吐雌黄!”
他越凑越近,还想说什么,脸色却是猛然一变,垂首压下一声“嗝叽”,颇为惭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对上您的脸我就要犯病。还望主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