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牧远歌只觉得他是个心术极高的能人,虽然不待见,但还是承认其过人之处。
但后来发生了件事,彻底扭转了他对阮慕安这个人的看法。
那时他们几个刚从剑试大会上回来,门口有个貌美的妇人上前来拉住了阮慕安的手,让他救一救儿子。阮慕安如避蛇蝎似的御剑而起,哪来的疯婆子,让他们都别理。
牧远歌还笑他纯真,后来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那女子是背着个男孩上山来的,她跪在长生剑宗门口三天三夜,滴水不进,求宗门救人,那男孩病重垂死,九岁大,记忆严重衰退,两眼空洞无神。
那段时间宗门上下都怪怪的,阮慕安更是千叮万嘱让他们不要理会那妇人,如果她单纯只为救人,自有药堂长老帮忙,如果药堂长老也救不了,那他们谁也爱莫能助。
牧远歌进进出出发现那孩子她娘坚决不进门,他路过药堂听说,那孩子的病需要同源的血,也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的血为药引,就有一线生机。
关于那女子的身世和来历很快就传遍了长生剑宗,据说九年前,长生剑宗有位阮姓弟子十六岁下山历练,跟个擅医的女子有过一段情,那女子虽比他年长,却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世故,女子怀了他的孩子,而那阮姓青年到时间便回了宗门,绝口不提曾和邪道药医之女□□之事。
那女子也是个刚烈的,既然郎无情,她也赌一口气,硬是九年不上山。
因为那孩子生了怪病,万不得已之下,她才背其上长生剑宗,无论如何只求救儿,她把所有药材都背在身上,就连捣药的药杵药钵也带了,一应俱全,就差一碗血!
而那个阮姓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阮慕安。
阮慕安不认旧情人,更不认亲生儿子!一碗血就能救的亲生儿子,他不救!
更让牧远歌瞠目结舌的是,阮慕安不认亲,宗门却并没有苛责他,那段时间阮慕安好像一下子从他们年轻一辈中脱离了出去,周围总是跟着这样那样的长老、甚至太上长老,跟他打交道的人全都高了一个辈分。
而胥礼和步峣被家里长辈看得很严,难得膳堂吃饭的时候碰到,也都说长辈让他们别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然后他们不止一次远远看到,被长老们簇拥着的阮慕安神情痛苦,形销骨立,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眉宇间和眸子里却多了深沉,渐渐的找上门来骂他的长老们,全都开始安慰他。
那女子依旧跪在门外,很勉强才愿意咽下些流食,主要喂给儿子,而那男孩奄奄一息,阮慕安在剑宗内摆出一副痛苦又深沉的表情,从早练剑到晚上,扎进藏经阁学秘术,据说剑术突飞猛进,过往的长老们都在说他能以大局为重,为长生剑宗着想,必成大器。
牧远歌也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常听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这个顺序最好都不要颠倒,但教他这个,罚他抄这个的人,却都对阮慕安的行为表示赞赏。
那孩子随时都可能没命,他娘白日面如缟素,夜里以泪洗面,哭得一双美眸都要瞎了,九年没妨碍你前程,只求一碗血。
全宗上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牧远歌没有长老告诫他别去管闲事,他跟着阮慕安,早中晚跟着,见他人前一个样,人后偷偷吃东西。
第一次见他偷吃,牧远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口,牧远歌忍不了了。
阮慕安趁着闹大之前赶紧叫停,道:“牧远歌!别来妨碍我!”
“妨碍?我想帮你救你儿子,你说妨碍?你是真不愿意救,那你装什么装!”
“你……”阮慕安眼里冒火。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说过,会让你的儿子拜我为师的?”牧远歌也不是来指责他的,道,“我救我未来徒弟,你赶紧放血。”
“你这个……”阮慕安当着众人的面,什么也不能说,他剑术突飞猛进也不是他的对手,被捶到吐,想劝架的长老们看他吐出来的东西,脸色相当Jing彩,但又不好怎么说,毕竟再难过也不可能完全不吃东西。
“一小碗血就够了。”牧远歌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孩就这样死去,“那女子答应只要拿到血就立刻下山,今后再也不会踏足长生剑宗半步。”
“不可,血我答应给她,你让她把我儿子留下,”阮慕安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道,“我不能让她把我儿子带去邪道,此女我没办法说服她改邪归正,绝不能让我儿也误入歧途。”
牧远歌当时就有种不妙的感觉,这是个狠人,他对孩子他娘很狠,要走儿子,他娘去了外面甚至都不敢多说阮慕安半句不是。
“慕安你的亲事……”长老们担忧起他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我想若我能教好儿子,她也许会看在我有心弥补的份上,不把我的错事胡乱宣扬,只要不损到长生剑宗名声,我就算一辈子不娶妻,也没什么的,就当是担起犯错的后果。”阮慕安道,“是我辜负她在先,但我不能愧对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