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着头顶帐子上的那只小肥鸟,时间在他眸中倒退到百年以前。
那是嘉平六年的,腊月十五。
一场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地苍茫,一片缟素,镜湖面千里冰封。
风雪初霁时,他坐在上鹿丘上,头顶飞过几只重明鸟,他想着今日是殿下的生辰,他在伽蓝塔中已待了七十六年。
他该带他回去了。
无根之火自他脚下连绵而起,越过茫茫雪原,直至伽蓝塔下,昔年苦济和尚留下的禁制如今也成了虚虚的几道光影,再也挡不住他。
他们不让他见他,他便自己拼了一条命,硬闯进来。
不管他是生是死,他总要把他的殿下带回家的。
星如静静站在这滔天烈火之中,耳畔北风呼啸,吹拂他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于是火势乘风而起,越来越高,熊熊火焰如同翻滚的红色海啸,一浪掀过一浪,滚滚浓烟携起地上无数灰色翩跹的蝶,那些蝶凭风而起,一直飞到九重天上。
终于,他来到伽蓝塔下,大火环绕着这座矗立了三百年余年的佛塔,四周陈年的木头被烈火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烈焰吐着长长的火舌拂面而来,带着某种腐朽的气息。
他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高空上尖尖的黑色塔角,今日他穿了好看的衣服,梳了整齐的发髻,只等着他的殿下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他的殿下始终没有出现。
很久以后,衣衫褴褛的癞头和尚从塔中缓缓走出,神情慈悲又冷酷,他与他说,那人早已不在了。
熙明十六年,三月初三。
他记得清楚,那日天气极好,只是夜晚忽有倾盆大雨降下。
原来那时,他便已经不在了。
他怔了半晌,回首望去,来时之路莽莽苍苍,只剩一片焦土。
他忽然间明白,纵使他燃尽了这三十三天的神佛,都找不到他了。
刹那间大火卷起满地风雪,向四边猛地扩散开来,掀起一地的尘土,塔下火苗窜高几丈,烈烈火舌探入塔中,似发了疯一般,席卷吞噬着他的殿下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皑皑雪原被这无根之火覆盖,积雪融化成蜿蜒溪流,在日光之下闪闪发亮,后汇入镜湖中,冰面开裂,水汽蒸腾,这片镜湖被氤氲白雾所笼罩,若干时间过去,白雾散尽,湖中之水已然枯竭。
像是有炽热的岩浆泛滥而过,将这一片土地灼烫成刺眼的红色,塔内的主梁因承受不住烈火焚烧,从高高的半空中坠落,炸开一地的星光。
不久后,眼前这座伽蓝塔轰然倒塌。
星如就坐在这片废墟的上边,望着遥远的天边,一晃神,他的殿下正缓缓向他走来,可是再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来自天外的冰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该罚入无情海,受刑百年。”
他抬起头,凉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如同薄薄的刀片一般,刺破他的皮rou,扎入他的骨头里,这是千刀万剐之刑,是他该受的。
他倒也不怎么觉得痛,就连生死于他而言,其实已没了太大的分别。
他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七窍中不断溢出,将雪白的衣袍染得无比艳丽,像是雪中盛开的寒梅,带着凛冽的香。
可是谁能看到呢?他梦里的那个青年,再也不会出现了。
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出现了。
或许真是他作孽太多,他的天劫也在这一日到来,他以为自己该被这些劫雷轰得魂飞魄散,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劫雷在他的眼前处,便散作了云烟。
很久很久之后,有细细甘霖洒下,落在这一片狼藉之上。
时光之河似在这一刻开始倒流,被烧焦的土地一寸一寸剥落掉表面gui裂的泥块,灰烬里的砖瓦抖擞一下,恢复整洁,排列整齐,于是伽蓝塔倒了又起,镜湖之水枯了再生,四周万物复苏,草木葳蕤,因是隆冬,所以迅速枯萎凋谢。
只待来年,镜湖旁的扶桑树又高几尺,春风一过,绽出二三朵白色小花,像雪一样,还是旧时模样。
……
这就是他幻海之雾的梦障。
这就是折磨了他百年的幻海之雾的梦障。
此事与眼前这位上神倒不必细说,星如只提了个始末,各种原因都被他草草略过。
风渊单手支颐,将手中棋子扔进一旁的棋篓中,良久后,他沉yin道:“这桩事,本君依稀有个印象。”
那确实是在百年之前,记得那日,他正在长秋宫中翻书,忽听到人间传来一声痛哭,手中茶水倾洒了半杯出去。
不久后,便有仙君进来禀告说,是人间有一小妖,于上鹿丘纵火三百余里,使伽蓝塔倒,镜湖水枯。
那时候,他放下茶杯,将手中书册翻过一页,淡淡说道:“依天律处置了吧。”
上鹿丘上生灵不多,然伽蓝塔下的禁制乃是苦济大师坐化后所化,以阻挡妖魔,功德颇厚。
依照天律,他该被罚入无情海,受刑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