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只素手在伤疤上擦拭敷药,又重新包裹起来。
不愧是年轻人,恢复力就是强悍,伤口没有并发症,再过几天就能拆线了。楚子苓也相当满意这手术疗效,又诊了诊脉,准备换个方子补益气血。
当大巫把手放在他腕上时,褚贾都没忍住,颤了一颤。这一刻,他实难说清楚心中所想,满心满眼都是那身影。见大巫收拾了盘中器物,似要起身离开,他忍不住开口:“大巫救小子性命,无以为报……”
他的声音极是沙哑,但有股难掩的急切,楚子苓挑了挑眉:“救你性命的,是身后那人。”
身后?褚贾茫然转头,这才发现身后还坐着个人,身材高壮,只比父亲矮一些,面容却俊朗许多。之前他的所有注意都在大巫身上,并未察觉此人,然而当看到他后,第一时间就提起了心神。这人像虎,真正的猛虎,哪怕此刻只是平静望来,双目中也藏着危险和魄力,只是不像父亲那般,展露在外罢了。
一瞬间,褚贾彻底醒过了神,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对方已然道:“你因何被赵氏追杀?”
这问题太过直白,让褚贾迟疑了片刻,才谨慎道:“有人狠手杀我全家,我逃了出来。”
他没有直说追杀他的人出自赵氏,更没说自己的父亲就是赵氏死士,只说了结果。
田恒唇角一挑:“你可知道缘由?”
他当然知道!恨意涌上,褚贾却死死压了下来,只摇了摇头。对方知道追杀他的是赵氏,还出手救人,十有八|九同赵氏有仇,又有家巫,说不定是哪家卿士。而身为死士之子,谁知父亲与他们有无仇怨,怎能轻易暴露?
田恒目光一敛,不再多问,倒是褚贾开口道:“小子名褚贾,多谢君子和大巫救命之恩,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吾名田恒。”田恒干脆告知。
田氏?城中有姓田的大族吗?褚贾心念急转,却发现根本没听过,不由松了口气,立刻道:“救命之恩,当性命相报,小子谢过恩公和大巫。”
说道大巫二字,他不由顿了顿,又看向一旁面容沉静的女子,那根绷紧的心弦,似乎也颤了一颤。
谁料对面男子对这话全无兴趣,已然起身,扔下句“你先养病吧”,就向外走去。那大巫也跟在身后,一同出了门。
看着两人背影,褚贾有一瞬怔然,然而很快,父母的血仇又涌上心间。恩当然要报,但是父母大仇也不能忘怀。复仇之后,不论是生是死,都当结草报答大巫才行!
门外,田恒低声道:“这小子,怕是来历有些问题。之后治病,我都随你一同来吧。”
面对救命恩人,哪还有隐瞒身份之说?但是这小子确实隐忍,又颇有些心计,重伤之下还能保持神智清明的,着实不多。然而这等聪明人,摸不清底细,总是不妥,还当再看看。
自这日后,连续三日,褚贾都发现两位恩人同出同入,从不分开。那大巫话十分少,只关照他身上病情,那大汉倒似大巫身边的护卫,经常一言不发,守在一旁。这般作态,倒让褚贾生出了愧疚,毕竟大巫对他算得上无微不至,面对救命的恩人,怎好一直隐瞒身世?
不过两人在屋中呆的时间很短,倒是让褚贾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日拆了肚上的线,褚贾实在忍不住,在那白布上摸了一摸。这真是缝起来的?
“大巫神术……”自黄泉路上捡回一命,怎能不让褚贾感慨?
一旁婢女笑道:“那是自然,你这小伤又算什么?大巫还驱走过鲁国上卿身上的鬼邪呢!”
鲁国上卿?褚贾有些茫然:“大巫不是晋人吗?”
这话顿时让婢子嗤笑出声:“大巫可不是鲁人,而是齐人,那鲁国上卿是随鲁侯同来的……”
她叽叽咕咕又要说起来,褚贾眉峰一蹙,突然道:“齐人?那她为何在晋国?”
“是要为治正卿的箭疮,才被齐侯留下的。”那婢子轻叹一声,“还不知多久才能回去?”
她是齐巫,那个给郤克治病的齐巫?!脑中轰的一声,褚贾攥紧了双拳。
自那染血一夜,他狼狈出逃后,无时无刻不在报仇之事。若是能杀了那齐巫,带回她项上人头,家主是否才会知晓父亲无罪,杀了那为了推诿责任,害死父亲的厉狐?然而万般想象,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被那齐巫救了。他当报恩,还是当报仇?
胸中翻滚,让他的面色也难看了起来,一旁婢子不明所以,问道:“可是饿了?要喝些羹汤吗?”
哪还有心思吃饭,然而心头一动,褚贾点了点头。婢子哪会在乎这么多,取了羹汤前来,褚贾半坐起身,也不让人喂,自己缓缓吃了起来。用到一半,他突然轻咳几声,放下了碗:“用不下了,可否请阿姊取些水来?”
那婢子哪疑有他,转身取水,在她背过视线那刻,褚贾手上一抖,刚刚用饭的木匕已经收入了袖中。等到婢子转回,发现人已经躺了回去,似乎沉沉睡去,便收拾餐盘退了出去。
待人出了屋,褚贾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动不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