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声:“西戎人未免也太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了,先是撤军、暗地里截断粮草,现在又围在北谷,再改天是不是可以违背盟约,擅自吞并将军辛苦打下来的土地了。”
婉合的背后又走出来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是个书生,一袭广袖长袍,风姿霁月,唇角上翘,带着微微笑意,负手而立。
叶知昀睁大了眼睛,身边程嘉垣更是一脸止不住的惊愕。
那书生转过身,朝他们看过来,脸上神色不变,袖袍下向两人晃了晃手指。
程嘉垣难以置信地喃喃:“怎么……会是沈……清栾……”
沈清栾身形长高了不少,面容也有些变化,尤其是眉骨那块,像是胡人一样,但大致轮廓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是他。
叶知昀曾经在洛阳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却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还跟胡人如此熟悉,不由满心困惑。
达奚列道:“尉迟凌,你不是忙着打理你那些账本,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沈清栾叹道:“我和婉合给你护送来了粮草,本来事情解决,已经打算离开大营,但西戎人把路给堵了,咱们出不去不就来找你了嘛。”
“急着走什么?来来来,跟我喝两杯,把商队的弟兄们一起叫上。”
达奚列去揽他的肩,沈清栾却后退一步,一手拦在身前,笑道:“今晚有的你喝了,不过,咱们商队就不奉陪了。”
达奚列疑惑道:“怎么说?”
沈清栾朝营门看了一眼,一个士兵正匆匆跑来,禀报道:“将军!西戎军已经退出三里外,两位副将正来门外,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撤了?”达奚列面露惊讶,又看向沈清栾,“你们做的?”
这时,婉合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淡,也没什么表情,道:“我们商队已经派人给西戎军送了些粮草辎重,再和他们陈衡利弊,义贺罗已死,他们此举,除了挑衅并没有任何益处。”
沈清栾接道:“所以白白沾了便宜,他们就答应退出三里外,毕竟征战至此,最重要的还是粮草命脉。那两位副将现在过来,应该是和你一起商讨南下事宜,达奚将军,要喝,你就和他们不醉不归吧。”
解决了一桩大麻烦,达奚列哈哈大笑,“太好了,多亏了你们游说,不然恐怕这会儿外面还乱着呢!”
“应该的。”沈清栾眼里划过一道意味不明,“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像今天这种情况,那西戎人如果兵力充足,就未必那么好说话了。”
听了他的话,达奚列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很快重新笑道:“我明白。来人,把两位将军请进来,再上两坛酒!”
夜里,主帐隐隐透出灯火,远远可听里面热火朝天的喝酒声,到了后半夜,两个将领喝得醉醺醺地走出来,在士兵带领下到营帐里休息,不一时泛起呼噜声。
一队队巡逻的守卫举着火把,轮流在大营行走。
叶知昀垂着头,还在犯困却强撑着意识,努力睁开眼睛。
身边的程嘉垣一直警惕着四周的情况,忽然,他看到了什么,惊道:“快起来!醒醒!”
叶知昀抬头一看,大营远方隐隐透出红光,越来越盛,士兵焦急惊讶的呼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他还没有听出个大概,那红光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融化了夜色。
他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晃动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这时,身后有人靠近,脚步在草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程嘉垣当即厉喝:“谁!”
两人扭过头,来人却是沈清栾。
他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蹲下身,拿出匕首帮叶知昀割开绳索,飞快道:“那把火是婉合放的,趁这个机会你们快逃。”
叶知昀忙问:“那你们呢?达奚列事后追查,你们岂不是难辞其咎?”
沈清栾把他手里那纹路繁复、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一抬,“你知道这东西出自哪里吗?”
不等回答,他便道:“西戎特产这种宝石。”
叶知昀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过了数息,才恍然大悟,“啊,你是说……难怪……”
难怪沈清栾会派人去游说西戎军,并送上粮草,合着是为了找他们来顶锅……
时间太紧,他来不及多说,和程嘉垣三人一起帮俘虏们解开绳索。
这会儿巡逻的守卫都去灭火了,沈清栾带着他们避开人群,向外逃去,他指了路,“你们从这边出去,出了谷就立刻进山,夜里他们很难搜查得到。”
叶知昀跟着逃散的边关守军们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着他,想不到他们分别这么久,这才匆匆一面,却又要离开。
沈清栾挠了挠头,冲他一笑,“这次来不及说了,等下再见面时咱们好好叙叙旧,我再告诉你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时间仿佛回到了在鹤亭书院里的那段时光,两个人还是那对通宵苦读的同窗旧友。
叶知昀朝他一拱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