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央,凑**,轻轻摸了摸石台上躺着那青年的脸颊。
颉老人发出一声嗤笑:“这都过了几十年了?你还不知道他会不会醒吗?”
“一百三十七年零一十三天。”“白罗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他总会醒的。”
二人口中所提的“他”自然是谢灵徵,换言之,是谢灵徵的尸身。
瀛台仙君亲自以仙术护佑,谢灵徵尸身百年不腐,只是任他萧无音本事再大,终是没有唤醒死人的法子。
百年前谢灵徵于天火台前自刎,萧无音剑斩天火柱,天火柱倾倒,压死半数死囚,另有半数死囚趁乱逃离天庭,此中包括了那颉老人的爱子,故而二人有今次一谈。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夹道催魂香将谢灵徵魂魄撕咬得稀碎,纵使他一怒之下诛灭此花全种全族,花上近百年时光为谢灵徵凝魂聚魄,亦无法让这具身躯重复生机。
他穷碧落尽黄泉,遍访仙家踏遍地府,逆天改命之法竟只有这泥下道里的一门“五老邪术”,以蛇血、蝎壳、蚓涎、蜈蚣之百足、蟾蜍之脏器为引,能医死人活白骨、聚魂魄固魂灵。
萧无音厌此法污臭,却不得不以此为救命稻草,亲自下泥下,斩五老之首领,他向来一身素白,行走于泥下道时必沾染半身鲜血,腰间又悬着那让诛鬼害怕至极的利剑,故而泥下道坊间渐有了“白罗刹”之传闻,可怜萧仙君一个九重天上至清至净的群仙之首,成了恶鬼口中的恶鬼,用来止污秽泥淖中的小儿夜啼。
“神仙,”颉老人道,“今个儿你还给他上药不?”
萧无音微微颔首,接过颉老人递来的一只黑玉小瓶,启开瓶塞,一股腐臭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继而面不改色地将瓶中的“断续神膏”轻轻抹在谢灵徵手脚伤处。
斩雪之痕非寻常药物可除,死者之身又无法以灵药相愈,只得借诸邪法,然而即便百年来以此邪药滋养,谢灵徵手足脖颈仍留有浅浅几道印痕,尤其那颈间伤痕极深,颉老人先以针线相缝,又以药膏相敷,如今仍有一道蜈蚣攀爬似的深紫创痕,细看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外间可有下雪?”萧无音忽然问,他以绢帕擦拭去指尖残余药物,那股腥臭却难以消去,他的声音不自觉间冷了几分,“我来时观天色,似将有雪。”
“唔,适才出去,飘得了几片。”颉老人道,“怎么?”
萧无音不答,取过一旁的雪鹤翎披于肩头,徐徐往屋外去了。
白雪穿过枝头,沁了些红梅香,片片洒落在那雪白莹润的翎羽上。
萧无音甫一出门,街上便没了人影,他五感敏锐,自能听到一众大小鬼正缩在家中,屏着呼吸直哆嗦。
萧无音微微皱起眉,他想去北边沽一壶酒。
瀛台仙君从前不饮酒,如今亦然,但不妨碍他每逢初雪备上一两壶佳酿,他总错认为谢灵徵许是下一刻便会醒,而他醒了,合该喜欢。
百年前那场噩耗他已然记得不太清,但是更早以前,谢灵徵还会喊他“师尊”的那个时候,少年的一颦一笑他都铭刻于心,谢灵徵在初雪日会温酒而酌,会裁一身红衣,笑着进到云台殿深处,占了他歇息的榻,一边炉火煮小酿,一边窗头剪寒梅。
他会抱怨仙界果酒味道太淡,会馋泥下道北边的佳酿,会提柳腰腰,会想飞龙树开的花。
萧无音知道他曾经明里暗里盛邀自己陪他去泥下道许多次,未尝如愿,他想让自己听一曲柳腰腰的长风调,最终自己却是听到了。
在柳腰腰死的那天。
那日丧生之人不只一二,他派人审问成灵器知晓了因果,执法尊欲与他论法度,他未听,只一拂尘砸烂成灵器的脑门,让他当场毙命,接而不顾劝阻连杀数名兵卒,只身一人下到泥下道去遍寻谢灵徵残魂踪迹。
沿途他经过了那红帐香旁的歌舞场,只见一抹红影翩然台上,他登时想起曾经谢灵徵俯于他耳边绘声绘色的描摹,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盛名远扬的柳腰腰。
他不知为何顿下了脚步,周遭鬼怪吓得不敢动弹,唯有台上那红衣艳ji痴痴盯着他身上的雪鹤翎瞧了半晌,忽的红袖一振,长袂翻飞,如一振翅高飞的雁鸟。
她引吭而歌,原本柔软靡丽的调子忽的苍凉凄切,似是从软红直冲向青霄,直听得人一阵惊寒,几欲落泪。
诸人惊称其为长风调,萧无音恍然,心知这便是谢灵徵以一柄长剑换来之曲,只是其音律不如谢灵徵所述,反倒是增添几分凄绝哀诉。
柳腰腰似是亦有觉察,歌至盛处戛然而止,面上泪痕斑斑,她心间那点高歌长风的意境竟是消散了个干净,似是随着意中人的离世,一并死去了。
“可恨的谢灵徵,我还是赌输了。”她哽道,“都怪你,我连赌资都出不起啦。”
台下一阵乱,柳腰腰又一顿足,嘶声高唱:“我为君而生,君因我而死。我本非朱门秀户女,不死贞洁死友人!”
说罢落鹄剑出,她干脆利落地横剑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