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不觉天光已至。东始醉醉沉沉,趴倒桌上,无端脱口喊了一声小石头。
一声既出,大梦初醒,环首四顾,不知此间年月,身在何处。
只知满心一对金灿双眸,遥望远方,满载深情。在雪霰里,在春光中。无数个眼眸相对的瞬间。指尖的橘络。盛放的金花茶,唇角的笑。
终是又将他按上了床,东始疯狂一场,酒醒以后忘却自己说了句糊涂话,叫宝喜误以为他只是个替身。那句“不像”,本是想说宝喜笑得不像方才看见金花茶开时,眼角眉梢都是情韵。
对万物的温爱源自宝喜的心骨,即便失却灵魄依然有星点残留。受了情欲摧残蹂躏,却还记得他的花。
一无所有的,从来是他东始。
眼见他蹲身松土,细心周至,不免嫉妒,“倒是勤快。”
宝喜并未应答,只是蹭去手中泥土,俯身行礼。
东始看着他的发旋,想他不应伏拜自己脚下,他可是女娲之石。便也就蹲身下来与宝喜平视,怎料他竟后退,一副躲灾避难的模样,东始自然生愠,“你躲什么?”
“君上华贵……”
华贵才应亲近,旁的仙奴恨不得一天到晚在他面前晃荡,随时为他效命。
“昨日……你就没有一丝怨怼?”
哪怕是一丝怨怼,也算是有情可言。
但他连这也不给,眼神陈旧无色,有若千年古画。“我由君上点化,自是随君上所愿。”
如何不怨、如何不愤。何况他默然不语,软绵无骨地伏拜在地,一派逆来顺受的姿态。他乃上古灵石,万物之主,怎能做这种事——“滚!你给我滚!”
谁知这怨愤会让有心人拿去做了借口,要他遍体鳞伤。
这小石头怎么这么笨,被人欺负也只晓得忍气吞声。他只需露出一条伤痕,东始就定会为他出头,可他尽数藏掩,要东始蒙在鼓里这么久。
转念一想,皆是自己自作多情。宝喜实则根本不在意。
无情无欲,掉落观凡潭也无所谓。
东始伫立潭边,怔怔不动。
一旁堂庭说:“宝喜受了观凡潭寒气,赠花是要我帮他驱寒。水寒shi重,积存入骨,他来过不止一次。”
“他……他跳下去了……?”
“开明兽镇守天门,未曾见过宝喜,遍宫又寻他不得,只有这个可能。”
东始便也要跳,被堂庭拽回,“你虽身为天君,不会被打回原形,但千重冰寒——”
“我受得住。”
“就算受得住,你又知他摔落何处?”
像是要证实堂庭所言,观凡潭又换一幅景象。
“东君,其实……”堂庭忽然道,“焉焚紧盯天界一举一动,观凡潭自也不例外。你在宝喜体内封了金印,焉焚也是金尊之子,是能觉察到的。”
东始未曾坠落寒潭,四肢百骸却也凉透。
“莫慌,”堂庭又安抚,“宝喜已无玉魄,焉焚只会当他是块来路不明的石头。何况玉魄你已藏起,它不灭,宝喜便不会死。”
“可焉焚会解他金印,”东始道,“很疼的。”
解怕是早已解了,宝喜应在两天前就已跳了下去,堂庭不禁叹气。还以为尚有时间备战,怎知情势遽变,玉魄是找到了,但东始绝不会用,谁都不准用。
只能殊死一搏。
宝喜一对灰眸自涣散中重新聚敛。钟ru石滴水叮咚,鬼火青蓝,幽幽地宫。
焉焚抚弄狼首,“记起来了?”
沉默。宝喜惯有的回应。
焉焚一抬手,那狼便龇着牙近前,十足的威慑,但宝喜依然不为所动。
“果然不晓得怕。”
焉焚便又召回了那狼,其实方先解他金印,他已然发觉宝喜空余人形,没有灵魄。
不应当,既由东始点化成形,如何也该有金尊之灵存内,观凡潭水亦不能洗去,可他内里分明空空如也——他并非由东始点化。
这一道人形修得极好,自观凡潭穿过依然无损。
得尽灵慧。
长着东始心上人的模样,东始高傲,谁又能入他眼?
环环相扣,诸多线索,实则不难推想。
焉焚捏着宝喜下巴,“对吗?——女娲之石。”
管事身躯一震,满脸不可置信,竟插嘴二人对话:“女娲之石?!怎么可能!他不过一块破石——”
一声凶戾狼嚎打断他的言语,灵兽懂主人心意,知晓焉焚此刻极烦旁人废话。
果见他挥了挥手,“赏你了。”
凶狼喜出望外,宝喜冷眼看管事被拖了出去,求饶惨叫不绝于耳,又渐渐消停,直至无声无息。
焉焚自宝喜下巴抚上脸侧,将他的视线挡了回来,“这样也不怕?”
他明知故问,宝喜并不作答,只道:“他叛离东君未久,还没为你效力,不觉得浪费?”
“本王不收东始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