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说完这话,气息再没喘上来,就此逝世。
当日他殷勤告诫易词的话,如今竟是全部实现了。
郑国亡国,正是亡于秦国国君顾政之手!
昔日那个落魄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冷酷有手腕的君王,如今他回来复仇了。
虽说秦国国君顾政是在郑国出生长大,但易词却对他知之甚少,唯一一次交集还是在十四年前。
年仅十岁的他骑马游荡长街,遇到落魄如乞丐的顾政,见顾政痴痴盯着自己,便稀奇问身边人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
就是这一声小乞丐,让顾政从痴楞中惊醒。只见顾政狠狠地盯着自己,竟是向自己丢来块石头掉头就跑了。
易词后面才得知顾政是死掉的秦国质子的孩子。
他回去把这件事情讲述给父王听时,被父王责骂了一通,让他第二天就去给顾政道歉。但当易词第二日来到顾政居住的舍馆时,顾政已经被秦国的人连夜接走。
此后,再次听到顾政的消息就是在顾政成为秦国国君之时了。
易词正想着,空荡荡的大殿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回荡在荒凉的宫殿中,不徐不疾,却宛如踩在易词心口。易词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在一瞬间收紧,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他袖袍底下的手不自觉捏紧,脊背僵硬。
顾政!
顾政从殿外走进来,夜枭似的眸光在进入的一刹那就锁定了那道背对着他站立的身影,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头发束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显得瘦弱又脆弱。
他只要伸出手轻轻一掰,这颗美丽的头颅就会发出“咔哒”一声,再不能张口说话。
顾政眸色一暗,想到十四年前那件事情,心中情绪不受控制地翻涌,复仇的快意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发酵。
顾政紧紧盯着易词的背影道:“易词,好久不见。十四年前你小小年纪就为储君,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而我只是一个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跟乞丐一样的秦质子的孩子。”
“而现在,”顾政薄唇勾起快意的笑,“你我虽同为国君,而我即将一统天下,而你却成了一个亡国之君。”
易词闻言,指甲险些插进掌心。顾政的话简直戳进了他的心窝子中!
郑国三百年基业,如今尽毁于他手中!
这叫他如何面对将王位让给他的两个兄长,和九泉之下的父王!
易词眼睛泛酸,倔强的他却不能在仇敌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于是咬着牙不说话。
易词的这幅姿态却刺痛顾政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时易词就是这般骄纵的姿态,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非但用言语羞辱了他,还在夜里派人打断了他的双腿!如果不是他命大,只怕那晚已丧命在郑国,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落得双腿残疾的下场!
如今易词不过是个阶下囚,他有什么可以自傲的!
顾政眉目微压,冷笑一声,大步走上前坐在了大殿正中的龙椅之上。
顾政自上而下俯视着易词,冷酷俊美的五官冷若寒冰,一双眼眸中有极为低沉的愤怒。因易词的无视而愤怒。
顾政锐利的眸光仿佛能洞穿一切般,如刀刃刮在易词的身上,似要透过易词的皮囊看到皮囊之下。
易词避无可避,再转过身背对着顾政就显得太过刻意,于是易词只能被迫仰望着顾政的面容。
这一望倒是让易词有些许惊讶。昔日那个瘦骨嶙峋,落魄得像乞丐一样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成熟冷酷的帝王,眉眼锐利俊挺,有着很强的压迫感。寻常人被顾政如鹰隼一样的视线一注视,恐怕会紧张得连话都不敢说。
然而他已经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易词平静地对上顾政的目光。
谁都看得出来,易词是真的不怕顾政。
而这恰恰是顾政不能容许的。他要看到的是易词惶恐,懊悔,痛哭流涕的画面,而这些情绪在易词身上一丝一毫都找不着。
易词只是用那双清亮傲气的漂亮双目看着他,似乎眸光中还带着隐隐的嘲讽。
这眸光一下将顾政拉回到过去的回忆中——
马背上漂亮耀眼的少年那轻慢随意的眼神,那下着瓢泼大雨的长夜,那让人想陷入昏厥都不能的疼痛!他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趴在舍馆门口声音嘶哑地惨叫,暴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仇恨在他胸腔酝酿,他发誓不惜一切要报复回来!要让易词跪地痛哭求饶!
可为什么到这种地步,易词还能如此清冷骄傲,依旧耀眼得刺痛人的眼睛,映照出他曾经的凄惨与落魄。
“你不怕死?”顾政低沉的愤怒顷刻间爆发,大步从龙椅上起身,粗粝的大掌就这么掐住了易词脆弱的脖颈,只要轻轻一折,头颅与脖颈相连的骨头就会发出“咔哒”一声错位。
易词的脸色涨红起来,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他的眼角染上了绯红,发冠也在挣扎中掉落,一头比夜色更黑的黑发顷刻间散落,几缕发丝粘在易词红得过分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