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展在钱玓眼前。
“假如我有这张船票,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拿电影里的台词笑话他。
但钱玓慎重地接过来,端详许久,才下定决心作出回答。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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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难得这样的好天气。雨后未晴,没有足够的热量蒸发,水份仍停留在泥土缝隙里。庭院里种的许多树经过一夜暴雨,稀疏不少枝桠,一眼看去只剩角落的芭蕉是茂盛的。两人不想浪费时间耗在家里,商量以后决定去市郊山脚下的寺庙看一看。
钱玓向来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和行业风气也有关,经商投资的避不可免地要和时运角力。从前不曾亲自去古寺参拜过,逢上元宵节七夕新年会让秘书去打点些香火钱。今天兴致来了,是因为他记起这座古寺求姻缘也很灵。
心下决定已出,他打算随赵熙曜一同去国外,这样一来,参拜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钱玓是要去庙里那棵听说生长百年的梧桐上,给自己和赵熙曜系一根红缨络。
当然他没敢直说,怕赵熙曜笑他,借口是去拜财神的,希望公司在这次风波中能少亏一点。
赵熙曜是标准理工科出身,自然不信这些,他听说寺庙后面有一大片竹林,竹林里藏着不少有意思的碑文,觉得走一走看看山间也不错。
车开到山脚下,就得步行近百级石阶才能抵达寺中。
拾级而上时,僧人们做早课的回音混着风拂林间滴落的萧瑟水声,像竹枝扫帚一样,把人心里扫的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
工作日又是刚下过雨的早晨,很长一段曲折的石阶上都看不到游客。赵熙曜和钱玓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
到达山顶的时候,钱玓和赵熙曜约定好在寺门前的香炉前会面,随即分开。赵熙曜穿过山门去后山竹林,钱玓往前走进观音殿。
钱玓其实对参拜观音没有热衷,但是那棵百年梧桐就长在观音殿和佛塔中间。最近的路线是直接穿过两三座殿堂,就能看到塔前的梧桐。
路上人烟稀少,钱玓全凭着自己的想法走。站在第一座观音殿前时,他学着旁边的前来礼拜的小姑娘进香,但是他没有虔诚到愿意跪在佛团上,合掌深鞠躬了事。他其实连菩萨的面容都没看清,匆匆忙忙地,只想赶紧把缨络系在树上,然后找到赵熙曜。
由此跳过了几座观音,直奔着佛塔去。
走到最后一座观音殿的时候,殿中央摆着集中供奉的香火炉,越过层叠的信徒们进献的郁金香,钱玓都能看见佛塔第一层那扇古铜色的大门。
可惜被拦住了。
殿门口坐着一个卖祈愿符的老妇人,和善地对钱玓说,“你不能直接进的。”
“要按照参拜的顺序,把大殿下四周佛像罗汉都拜完了,再来拜这位菩萨。”
钱玓不太信,但也不好意思明面上闯过去。礼貌道谢之后,从殿的外围绕去佛塔前。
但是顺着殿外围的砖石路却走不到佛塔跟前,看着像是朝佛塔而去但离那扇门越来越远,砖石路走到尽头,再往下就是跃入竹海的下山石阶。
钱玓回头看,原先那座佛塔已经不知不觉掩映在了葱茏的参天树木里,找不见了。仅剩一小弯白日里尚未落下去的月亮,银钩似的挂在松柏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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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玓只能回头。
他还有红缨络没有挂,赵熙曜也还在佛塔门前等着他。
认认真真拜完了四圈面相可怖的罗汉,再回到主殿的时候,殿门前那个卖祈愿符的老妇已经不见了,殿中央进奉的香火燃起淡青色的雾气,和山风糅作一团,扑向钱玓的腿边。
钱玓走进空无一人的殿中,抬头看到的不是慈眉善目的佛像,而是坐南朝北的菩萨。
他顺着山中敲响的佛钟声,踏过殿门。
四下风起,吹动古寺檐角高高挂着的黛青色的铃铛,殿后塔前是一片广场,细碎的铃音便长久地在此回荡。
广场中央静静伫立着那棵枝头挂满红丝线的梧桐。
赵熙曜站在树下朝他招手。
那一刻很多零散的记忆昙花一现般,迅速划过脑海。而湮灭的速度比铃音消散在风中的速度还要快,快到来不及捕捉,来不及定义。
他快步走向赵熙曜。
赵熙曜牵过他的手,指着主殿两侧的楹联,缓声念,“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钱玓点点头,握紧了赵熙曜的手。他看了眼身旁伫立的老梧桐,以及细雨里飘荡着的红色祈愿丝带,从口袋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缨络。
缨络,通璎珞,是缠绕,也是束缚。佛门清净地,菩萨连看尘世痴男怨女都不肯,肯定也不愿意多许福泽给这样一根充满世俗意味的红色丝线。
于是钱玓把它对折,缠绕在赵熙曜的手腕上。
赵熙曜抬起手,在一串成色不错的藏珠后面,发现了那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锚形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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