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进延尽力平稳着呼吸,不让林盏察觉出端倪。
不知过了多久,林盏移动了身子,陆进延以为他终于乏了要睡,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等林盏睡去,他就不用忍痛忍得连呼吸都谨小慎微了。
“疼吗?”林盏并非要躺下,而是调整了姿势要站起来,“我去找太医给你止痛”
入夜寒凉,林盏出去肯定要挨冻,陆进延拉住林盏的胳膊“无妨”
林盏在陆进延身边坐定,伸手摸向他的脖颈,薄薄一层冷汗,“太疼的话就别忍着了”
“你自己也知道,疼不要忍着”陆进延一把握住林盏的手,紧紧的,“可你却一直在忍”
这几天里林盏迂回着回答了陆进延无数这般刻意的问题,许是到了深夜,加之晚上与刺客抵抗,疲乏了神经,林盏竟一时语塞,没能将陆进延抛出的话巧妙迅速地躲闪过去,反而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我只想做我觉得正确的事”
“正确?”握着林盏的攥得更紧了,“其实,你是在怪我吧”
林盏周身一颤,没有来由地要把手从陆进延手里抽出来
“此前一直没说,是怕让你更不好受。可是……你成了这样,真的,全都怪我。”陆进延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段时日我时常回想,在祁州时的你,和现在的你,差了实在太多。你身上的伤病都是因为我。”
“莫要这样想,我是为了于家……”话未说完,陆进延打断——
“若只是为家事,今夜又为何赤手去握刀”陆进延在黑暗里摸到了林盏受伤的右手,“于家、于家,呵,说什么都是于家,现在你家事已平,林盏,你说谎起码也换个理由”
林盏闷着不再说话,却在一点点往后挪,身受重伤的陆进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拽着林盏的左臂偏偏不肯松手,“若往后的日子里你永远都在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还不如、还不如被那刺客一刀捅在心上,一了百了”
林盏一个激灵,像是听了荒谬至极的言论,他知道陆进延不过是说的气话,他明明可以回以一句【话不可这样说】来草草应付,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说了出来
“是吗?与我相处,很累吧。”累到让陆进延一个大男人说出那样赌气滑稽的话来
“还用说”
“我何尝不知如此行事会让皇上不好受”陆进延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松了,林盏抬起手臂,左手缓缓罗落在蒙眼布上,“可是皇上,你让一个毁了容貌的人守在跟前,总有一天会更难受”
现在,觉得荒谬的,从林盏一个,又加上了一个陆进延,暗夜里他粗粝的眉毛拧成一团,“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喜欢你,不在面容。”
陆进延的鼻息渐重,他忽然很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他绝对不会告诉林盏,他的眼睛有多好看。
正当陆进延懊悔出神时,林盏单手解开了系在脑后的结,亲手摘下自己的蒙眼布,陆进延惊得呼吸都滞了——从未见过林盏主动将自己的面容示人
“看得见我的脸吗?”林盏发问,没听见陆进延的回应,当他是默认了,手指滑过眼眶,一周一周地画圈,“这里,没了眼珠的支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塌陷、萎缩,不只是失去眼睛那么简单,日后,我的整张脸都会变形。皇上说不在意面容,可到时,我连【面容】二字,都衬不起了。”
(下)
林盏没来由的一番话如冰刀扎在陆进延心头上,又痛又凉。全然不顾左胸的伤口撕裂地疼,陆进延右手强忍着撑着身体坐起来,动作之鲁莽让临阵根本来不及去拦。
“皇……”
“你这家伙!”陆进延一把将林盏揽进怀里,他的身体撞在陆进延的伤口上,疼得陆进延头皮发麻,“傻、怎么这么傻!”
“伤口……”林盏抽出手要去扶陆进延躺下
“别动,不然更疼”陆进延的声音打着颤,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手覆上林盏的头,将他又往自己怀里紧了几分,“你心里的顾虑,为何不早与我说呢。太医提过,可以为你制义眼,每日带上几个时辰就能控制面部变化。我直接回绝了,是怕你戴着不舒服。”
听到【义眼】二字,林盏在陆进延的怀里动了动,他攥了攥拳头,轻声道:“但我……依旧不是之前的样子”
“林盏,你听我说”陆进延双手搭在林盏肩上,二人面对着面,清冷的月光下,林盏塌陷的眼皮赫然展现在陆进延面前,谈不上好看,真的,连陆进延自己都承认,林盏无目的眼睛无法闭紧,眼皮虚软地翕动,深夜惨白的月光投在他的脸上,甚至添了几分惊悚,“我坦白,起初的确是因你容貌动人,可后来你我经历了那么多,你甘愿付出,而且在做所有事的时候从没因自己而犹豫,哪怕分毫。那些过往,岂能与外表相提并论?”
林盏垂着头一直在听,可话终,却依旧一声不吭,默默地要把蒙眼布系上
“林盏!”陆进延一把扯过林盏手中的蒙眼布,“你怎么这么过分呢林盏!”
林盏的身体猛然一震,他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