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石并未把楚衡引入厅里,而是依着辛夷的转述,照容宁之意将人带至其如今所在的临水小亭。楚衡随秋石走过长廊,轻踩日中落地的yan光,在转角处他远远瞧见了傍荷花池而建的亭子。青檐下的几道白se纱幔轻飘,容宁正於其中倚着美人靠,支颐低首地看着不见一朵荷的闲池,不知在想何事。楚衡心上一跳,眉头几不可见蹙了下,又见前头的秋石倏地停下,回身示意他独个儿上前,他颔首谢过。
他後知後觉地发现,风起了。
「不知娘子身子何处有恙?」
到後来单独见惠然,容宁显然在意身边人的刻意欺瞒。
荷花池溺水一事发生的当日,楚衡一如既往地至若华阁为宸妃诊脉,那会儿她身边的人仅剩惠然和长信。惠然被叫来引路,长信在後院忙於杂事,而应身在厅内的宸妃不见身影,在寻遍周遭依然不见人後,惠然真切地感觉到不安。宸妃在楚衡眼里向来是娇生惯养的贵nv,直到他从荷花池中捞起sh透昏迷的人儿,又观惠然惊慌失措,显然事先毫不知情的神se,才倏然意识到原来容宁内里是个决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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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一事并非众人所以为的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而是宸妃欺瞒上下,切切实实的自戕之途。
楚衡立於容宁身後,试探地问了句。容宁闻声回头看他,见他依然是自己昏睡醒来後初见的样子,官帽与青衣,周正地静立她面前。微微扯开一抹笑,容宁没有答楚衡,反是缓缓地说:「今日在这荷花池前,我想,你该给我一个解释。」楚衡抬眸望入容宁略冷的眼底,面se丝毫未变,「娘子的话,臣不大明白。」容宁终於侧过脸去笑了出来,耳上那对玉石耳坠一晃一晃的,她起身向他走近了几步。
他们便这般隔纱静静相望,直到容宁先移开了眼,「你该清楚我是真的记不得了,所以你须知从前的一切即便我之前多麽看重,而今都不再打紧了。」她抬手捉住不断於二人间扬起的轻纱,转而一面透过朦胧的纱幔朝他展颜,一面轻飘飘地把话续了下去,「包括,我已经si过一回的这件事。」她放开手,在轻纱飘落之间,重新与对面的人对上了眼。模糊的面容於眼前逐渐清晰,楚衡的眼神变了变。
然而g0ng妃自尽是不被允许的,依着赵维桢对容家的态度,难保其不会破罐子破摔,以此为由彻底对容家发难。楚衡念及兄弟情谊,从而决定和惠然一同瞒下事情的真相,本yu等容宁醒来後再多加劝慰,没曾想她竟因此害
容宁笑问:「楚平琰,你莫非真当我是个蠢的?」楚衡听见自己的表字时怔愣了半晌,又沉默地看了容宁许久,方带了点笑极轻地反问:「你为何执意寻求一个答案呢?或者说你真的得到答案了麽?」此刻他终究褪去了恭顺的伪装,藏於笑意里的讥讽亦不止因着眼前的她,更是为着她已然忘却的曾经——他正经由她的眼睛在看以前的容宁。一时亭间尽默,而纯白轻纱扬至身边,偶尔轻擦过他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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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倏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时,秋石惊觉树底下的落叶又多了些。抬首瞥见惠然微红的眼眶後,秋石就不敢再瞧了,只待惠然迈开飞快的步子离去,她才敢看了会儿惠然渐行渐远的背影。其後对上了近处辛夷询问的眼神,秋石轻轻摇头以示其不该探听。而厅里似静了良久,教她不禁谨慎地探头望进去,只见凭窗而坐的人儿正慢条斯理地撕着一张宣纸,且好像对门口处的张望有所察觉般,她不冷不淡地吩咐道:「秋石,去医官院请成安郎过来一趟。」
宸妃获罪被囚於阁中那时,即是赵维桢首次公然以宸妃在g0ng中太过骄横为名,顺着谏官对容相公的弹劾,於朝堂上斥责了容家。此为震慑也是敲打,隐含着今上对容家已然开始失去耐心,於是宸妃禁足期间,容家在朝中可谓是小心翼翼。不过虽说容家衰落乃是趋势,但终究不宜c之过急,权力骤然失衡亦是不容乐见的,所以赵维桢仍旧得护着宸妃,不能让她当真出事,医官每日看护的缘由便在此。
楚衡因与容家长子有旧,故答应其以翰林医官之职在g0ng中为容家照看宸妃一二,说到底他和容宁始终交情浅薄,所谓旧识实际上也算不上有多少了解。然而楚衡冷眼於侧看得久了,宸妃究竟是何类人自是能渐渐瞧明白的——囿於情网,陷於虚妄,不知身在槐安梦,以至於最终登高而跌,粉身碎骨。g0ng中人皆道从前的容宸妃是个蠢的,正是在於识不清帝王鲜有真情交付者,一切种种莫高於社稷皇权。
当今陛下纳容氏nv本就为一场政治联姻,对宸妃入g0ng後一次次的僭越不表惩处反是纵容,亦只是一时的忍让和怀柔,毕竟容家出了容骐这一两朝元老,树大根深,赵维桢还指望着以宸妃作为掌控容家的筹码。宸妃进g0ng乃是容家势力巅峰,同时也是由盛转衰的变数所在,待到时机成熟之际,数罪齐发,斩草除根,方为帝王惯用的手段。可宸妃却是无知无觉,且为官家所示於外的温柔和偏宠忘乎所以。